“李先生，你的反驳很精彩。”

“但我们依旧有疑问。”

“据我们拿到的资料，你本人非常年轻，甚至从未经历过那个时代。”

“你如何确保，你的电影，不是一种廉价的，对于苦难的消费和滥用？”

“或者说，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无病**’？”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歹毒。

它直接攻击李烨的创作资格。

你没经历过，你凭什么拍？

你拍出来的，就是假的，就是矫情！

会场的气氛，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烨身上。

这一次，李烨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缓缓开口。

“我确实，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

“我的爷爷经历过。”

“我的外公经历过。”

“我的祖辈们，都经历过。”

“他们用鲜血和生命，趟过了那条苦难的河流，才有了我们今天，可以安稳地坐在这里，讨论电影艺术的资格。”

“我拍的，是他们的故事。”

“你说我消费苦难？”

李烨轻笑了一声。

“不。”

“我是在传承一种精神。”

“一种我们龙国人，刻在骨子里的精神。”

“那就是，无论身处何等绝境，哪怕被生活踩进泥土里，也要开出一朵花来的精神。”

“这种精神，叫做‘活着’。”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厘石，重重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原本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眼神，开始动摇了。

他们似乎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他们从未在龙国电影人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那不是谦卑，不是迎合，也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源于深厚文明的，平静且强大的自信。

就在这时。

一个坐在第一排，头发花白，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让皮埃尔·杜波依斯。

兰西新浪潮电影的活化石，也是本届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会**。

他以风格前卫，言辞犀利而著称。

他看着李烨，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

“年轻人，你的口才很好。”

杜波依斯拿过话筒，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判感。

“但电影，不是用嘴巴说的，是用镜头拍的。”

“你说你在传承精神，而不是消费苦难。”

“可据我所知，你们龙国的电影，很喜欢用一种宏大的，集体的叙事，去消解个体的痛苦。”

“用所谓的家国情怀，去掩盖人性中最真实，最丑陋，也最宝贵的部分。”

“这是一种投机取巧的，不诚实的创作方式。”

“我的问题是，你的《活着》，敢于直面真正的人性吗？”

“敢于撕开那些****的虚伪外衣，让我们看到一个，在苦难中挣扎，自私，甚至卑劣的，活生生的人吗？”

“还是说，你塑造的，依旧是一个毫无瑕疵的，宣传画上走下来的英雄？”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下！

杜波依斯，不愧是电影界的巨擘。

他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他根本不跟李烨辩论什么文化差异，什么双重标准。

他直接从“电影本体”和“人性深度”这两个无法辩驳的角度，对李烨发起了降维打击！

这是阳谋。

也是陷阱。

如果李烨回答“是”，承认自己的主角有卑劣之处，那很可能会被国内的舆论，打上“抹黑民族”的标签。

如果李烨回答“不是”，说自己的主角是完美的，那就正好印证了杜波依斯的观点——你的电影，不诚实，是虚伪的宣传品。

这是一个，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死局！

王海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地看着李烨，手心全是冷汗。

完了。

这个问题，根本没法接。

整个发布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记者，都兴奋地竖起了耳朵。

他们期待着，看到这个龙国年轻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狼狈不堪的模样。

然而。

李烨的脸上，依旧平静。

他甚至，还对着杜波依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敬意。

“杜波依斯先生，感谢您的提问。”

“您的问题，很深刻，也很有价值。”

“您问我，敢不敢直面人性。”

“我的回答是——”

李烨顿了顿。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了杜波依斯的身上。

“电影，会替我回答。”

没有长篇大论。

没有激烈辩驳。

只有最简单，也最有力的一句话。

我的作品，就是我最好的答案。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刁难，所有的预设偏见。

在电影开场的那一刻，都将烟消云散。

或者，被砸得粉碎。

这是一种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魄力！

杜波依斯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收起了审视，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发布厅里，先是短暂的错愕。

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狂妄！”

“他这是在向杜波依斯宣战吗？”

“太有种了！”

“我开始对这部叫《活着》的电影，有点兴趣了……”

王海山看着身旁的李烨，胸中一股热血，轰然上涌。

他仿佛看到了，一头沉睡的东方巨龙，正在缓缓睁开它的双眼。

而整个世界，都将在它的注视下，重新学会，什么叫做敬畏。

发布会，结束了。

李烨和王海山走下台。

经过杜波依斯身边时，这位F国导演，忽然开口。

他说的是一句很蹩脚的中文。

“年轻人，期待你的电影。”

李烨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

“您不会失望的。”

发布会的硝烟，散得很快。

但舆论的战场，才刚刚点燃。

李烨那句“电影，会替我回答”，通过无数媒体的镜头和文字，传遍了整个电影节，乃至整个世界。

狂妄。

这是西方主流媒体，给予李烨的第一个标签。

《兰西电影手册》的记者，维吕克，在当晚的专栏中用词尖锐。

【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用近乎挑衅的姿态，回应了电影节评委会**的质询。他没有展现出应有的谦逊，反而将一部尚未经过检验的作品，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这种建立在民族主义情绪上的自负，或许能为他赢得国内的掌声，但在艺术的殿堂里，这是一种幼稚且可笑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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