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报道》的记者，莎拉，也紧随其后。

【‘传承精神’？一个漂亮的口号。但我们见过太多用****包装起来的空洞作品。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去讲述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长达半个世纪的苦难故事，这本身就是一种投机。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不过是又一部精心计算过的，旨在收割西方同情与泪水的‘苦难奇观’。】

一时间，群嘲四起。

【威尼斯最傲慢的导演。】

【还没学会走，就想跑的龙国小子。】

【等着吧，首映之后，他就会知道电影不是靠嘴皮子功夫的。】

网络上，各大电影论坛和社交媒体，充斥着类似的论调。

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等着将李烨和他的《活着》撕成碎片。

王海山刷着手机，气得脸色发青。

“这帮孙子！电影都还没看，就先把人给定了罪！”

“这已经不是影评了，这是赤裸裸的偏见和霸凌！”

他看向李烨，后者正悠闲地靠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翻看一本关于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画册，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毫无关系。

“李烨，你就一点不担心？”

李烨抬起头，将画册翻过一页。

“担心什么？”

“担心他们带着有色眼镜去看电影，故意打低分，恶意写差评啊！”

李烨笑了笑。

“王导，你觉得，一部真正的好电影，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王海山一愣。

李烨合上画册，目光落在窗外威尼斯的夜景上。

“是共情。”

“它能跨越语言，跨越文化，跨越偏见，直接击中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当灯光暗下，他们不再是记者，不再是评委，他们只是观众。”

“在绝对的情感冲击面前，所有的预设和偏见，都将土崩瓦解。”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现在骂得越狠，到时候，脸就会越疼。”

三天后。

《活着》首映。

地点是威尼斯电影节的主放映厅，萨拉格兰德大厅。

傍晚的丽都岛，星光熠熠。

李烨和王海山，随着剧组主创，走上红毯。

闪光灯依旧密集，但记者的提问却少得可怜。

大多数人只是举着相机，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目送着这个龙国剧组走过。

那种眼神仿佛在说：尽情享受你们最后的荣光吧。

走进影厅，里面已经座无虚席。

李烨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评委会**皮埃尔·杜波依斯，坐在正中间，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兰西电影手册》的让-吕克，和《好莱坞报道》的莎拉，正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诮。

来自高丽和樱花国的那几位导演，也赫然在座，神情复杂。

王海山深吸一口气，手心有些冒汗。

“我有点紧张。”

李烨拍了拍他的肩膀。

“该紧张的，是他们。”

灯光缓缓暗下。

巨大的银幕上，出现了鲜红的龙标。

紧接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占据了整个画面。

《活着》。

影厅内，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失了。

一场审判，正式开始。

电影的开篇，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黄土高坡和苦大仇深。

镜头里，是灯红酒绿的赌场。

年轻的富家少爷福贵，一身绫罗绸缎，意气风发，正在牌桌上豪赌。

他狂妄，自私，不听妻子的劝告，将家产输得一干二净。

从阔少，到佃户。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看到这里，影厅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些抱着看“龙国苦难宣传片”的记者，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这个主角，不像英雄。

他甚至，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维吕克皱了皱眉，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不讨喜的开头。

杜波依斯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出情绪，但他的坐姿，似乎比之前更专注了一些。

故事的节奏，不疾不徐。

福贵被抓了壮丁，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没有丝毫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只有一个最卑微的念头——活下去，回家。

他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吓得屁滚尿流，躲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

镜头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批判，没有美化。

只是呈现。

呈现一个普通人，在时代洪流面前，最真实的人性反应。

影厅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那种预设的审判气氛，正在悄然瓦解。

没有人再交头接耳。

所有人都被银幕上的故事，牢牢吸住了。

时间，在光影的流转中，悄然逝去。

福贵的人生，像一幅漫长的画卷，在观众面前缓缓展开。

他经历了战争，经历了饥荒，经历了动荡。

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

儿子有庆，因为给县长夫人献血，被活活抽干了血。

女儿凤霞，生产时大出血，却因为有经验的医生都被打倒，最终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妻子家珍，操劳一生，最终在病痛中离世。

女婿二喜，在工地上被水泥板砸死。

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外孙，苦根。

然而，就连这最后的希望，也因为吃豆子噎死，而彻底破灭。

电影院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啜泣声。

莎拉早已忘记了自己记者的身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妆都哭花了。

她旁边的维吕克，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们从未想过，苦难，可以被拍得如此具体，如此真实，如此令人心碎。

这不是****。

这里没有英雄。

只有一个叫福贵的老人，一次又一次地，被命运这只无形的大手，夺走身边所有的一切。

他被踩进泥土里，碾进尘埃里。

可他，依旧活着。

电影的最后一幕。

夕阳下，田埂上。

年迈的福贵，牵着一头同样年迈的老牛，在耕地。

他给牛取名叫“福贵”。

他一边犁地，一边絮絮叨叨地跟牛说话。

“家珍，有庆，凤霞，二喜，苦根……”

他把所有亲人的名字，都安在了这头牛的身上。

“牛活了，福贵就活了。”

“我们啊，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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