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还有十多天，市里大小街道的车辆已经拥挤不堪，上点档次的酒店、歌舞厅、洗浴中心人满为患。请客送礼风刮得已经到了疯狂地步。

晚上十点半在单位加完班，我拖着疲惫身躯走到院门口，想打车回家。放眼望去，平时宽阔顺畅的8车道的大街，东西双向的汽车与汽车之间，几乎纵向横向粘连在1起，挤挤让让，走走停停。车海中的出租车，个个亮着“有客”的顶灯。

我只好怀着撞大运的念头，向十字街口走去。平时因为乘客少，司机师傅习惯把出租车，停在街口周围“趴活”。

十字街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的各种霓虹灯、灯光广告，与4个街角亮晶晶的大电视屏幕交相辉映，梦幻绚烂。人潮在大街上川流不息，在商厦门口比肩接踵。

想想我刚报到时，这里还是1片田野，泥土路两边垃圾成堆。仅过了十年光景，这里已是高楼幢幢，现今更成了高大稠密的城市“森林”，以及光怪离奇的条条街道“江河”。

城市建设进入飞速发展时代，可这社会风气——送礼的车太多了，堵路，堵得1塌糊涂。

4个方向的汽车纵横交错在1起，不时闪着远光灯、响着喇叭，刺得人双眼迷离，震得人双耳欲聋。十几个交警被围在密密麻麻的车缝里，不停吹着哨子、挥舞着双臂，可车辆纹丝动弹不得，交通完全瘫痪。在车灯的海洋里，平时明亮的路灯，黯然失色。

我略微思忖下，决定离开大街，到小街道碰碰运气。我知道，距离这儿两站多地，有1个市直部门大院，那里肯定出租车进出较多。

距离大院还有1百多米，停着的、爬行的车辆已杂乱无章。扛着箱子、搬着烟酒、提着礼品篮子的人，或站在路边，或进入小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走着回家，要1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失望地站在路边，犹豫不决。

1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1名中年妇女付了车钱，下车后，好像双腿有些发飘，1手提着1箱红酒，1手提着1个大礼品盒，边走边在人行道上画着圈。我看着有些担心。

“诶，哥们，走不走？”司机师傅喊了我1嗓子。

我叹口气，钻进汽车，说出要去的地址。

司机师傅觉得往前走太困难，很有经验地就地前冲后倒掉转车头，钻进空荡荡的小胡同。“噢，那是1个老旧小区，我熟悉。哥们，1看你就不是个当官的。”

“啊，你会相面？”

“现在当官的，哪个不是住在新小区、高档小区呀。只有平民百姓才住破旧不堪的老小区，这是其1。其2是，现在有点权力的人，这个点，不是在酒店喝大酒，就是到歌厅搂着小姐跳舞，要不就在洗浴中心消遣。你要是当官的，怎么能孤00站在路边当电线杆子，我说得没错吧？”

我“嗯”了1声。

“你说现在是什么风气，他妈的当官的，平时吃拿卡要咱忍了，可过个节，还要跟拜见老子似的孝敬着。喝吧，老板们多上点假酒，喝死这帮蛀虫。吃吧，饭店里多放油盐糖调味品，吃死这帮社会渣滓。玩吧，小姐把梅毒、艾滋病都传给这帮贪官，让他们不得好死！”司机师傅恶狠狠诅咒着，好像和当官的有深仇大恨。

“人们既然那么恨当官的，不请客送礼不行吗？”

“看看，这点你就缺少见识了。你们老家那里，是不是过节都要走动走动，谁来了，带的什么东西不1定记清，可谁没来1准门清，再见面是不是就有点尴尬生疏？哪个当官的心里没个小99？人家这个送、那个送，就你没送，当官的心里会怎么想，1定会对你有成见，除非今后老死不相往来，否则，不得不随着大流，大送特送。钱都是辛辛苦苦挣的，不是大风随意刮来的，你见大街上有几个乐意撒钱的人？送礼的人，也是被这败坏的社会风气逼得，知道有可能送了也白送，可不送心里真没底。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孝敬1下小鬼，图个心安……”

司机师傅滔滔不绝讲了1路，我听在心里，沉甸甸不是滋味。快到家时，我问司机师傅：“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社会风气？”

“我还真没仔细琢磨过。”

“就是因为1些当官的，把手中的权力，当成自己捞取油水的手段，而约束他们手中权力的国纪国法，执行起来软弱无力，才让他们为所欲为。”

“看来你是个做学问的人，说的话我不能完全理解，我就是知道，如果任这种风气泛滥下去，国家前途也就毁了。”

第2天忙完手头工作，下午有些空闲，我把黄小勇喊到办公室。“从今天开始，就到我办公室和我1起办公，只要我在屋，你就不能离开半步。”

黄小勇嘲弄似的咧嘴笑笑，“不就过个节，至于像如临大敌似的？”

“我总结了老板拉拢利用机关干部的4部曲，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好呀，早听早预防，以便日后接好你的班。”黄小勇摆出1副萌萌的模样。

“第1部曲喝感情酒，托关系摆个酒场儿，好像随意地见个面认识1下。第2部曲送感情礼品、礼金，节到礼到，逐渐拉近关系。第3部曲建立个人感情关系，单枪匹马请吃跑送，稳定住小酒常喝、礼品不断的私人情谊。第4部曲那就到了这台剧目的终曲，张口伸手要政策支持和帮助。其结局只有两种，要么你无休止地出卖手中权力和社会关系，直到被榨干吃净后，被当作破布扔掉；要么同流合污，成为跟班小弟，稍有不顺心，搞你个身败名裂。咱单位马骏不就是个活生生例子。”

“和老板打交道这么凶险呀？”黄小勇小脸1沉，紧张起来。

“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企业、为各个市场主体服务，和老板打交道是本职工作，躲不开，绕不过去。只要保持正常的工作交往，就没有任何凶险。人常说‘苍蝇不叮无缝蛋’，风险大多是自找的。”

“那么，怎样才能和老板保持正常工作关系？”

“保持人格清白，保持工作清白，保持关系清白。时刻牢记，手中权力，只是单位赋予的1份工作和责任，不是谋取自己利益的资本和手段。”我把自己的切身体会，简略概括出来。

1阵轻微敲门声响起。

黄小勇跑过去打开门。“噢，剧总呀，请进。”

剧会存堆着笑脸，“小黄也在呀，在研究工作？”

黄小勇笑回：“没有，在听科长教诲。”说完要退出房间。

我瞪了他1眼，“不是让你把这份材料打出来吗？领导等着看，现在抓紧打。”我抓起1份摆在我桌子上已经两周多的手写材料，离开座位，递到他手里。

黄小勇诧异片刻，拍了拍脑袋，猛然想起似的，迅速坐到我的座位上，打起字来。“对不起科长，我给忘了。”

1个科室只给科长屋里配了1台电脑。

剧会存把紧裹在身上的灰色羽绒服抻了抻，沉沉地1屁股坐在沙发上，和我干干巴巴聊着他单位1些鸡毛蒜皮的事。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见黄小勇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只好站起身来告辞，“有几天没见，想过来给你汇报下单位情况，既然这么忙，不打扰了，告辞。”

送走剧会存，黄小勇看着我挑起大拇指，“嗯，英明决策。”

我装出1副大领导的神态，“你呀，咱俩1起工作这么多年，工作上还是缺乏默契，要继续向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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