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师徒四人离了那四圣试禅心之处，心中各有滋味。

猪八戒虽是丢了脸，却也因此在玄奘面前讨了乖，一路上那是格外卖力，挑着担子走得飞快，连那平日里总爱喊累的毛病也好了大半。

行了数日，正值春尽夏初时节。

但见那两边林木森森，山花烂漫，好一派清幽景致。只是这路却是越走越高，眼前赫然是一座大山，阻住了去路。

玄奘勒住白龙马，抬头望去。

好一座高山！

只见那山势嵯峨，直插云霄。

山顶之上，彩云缭绕，紫气升腾。更有那苍松翠柏，层层叠叠，不似那寻常妖山黑气弥漫，反倒处处透着一股清灵仙气。

“好山！好山！”玄奘也不禁赞叹了一声。

孙悟空手搭凉棚，火眼金睛略一扫视，也是啧啧称奇：“师父，这山确实有些门道。看那山顶紫气氤氲，祥云笼罩，怕不是哪个神仙的道场，不似有妖邪作祟。”

“神仙？”猪八戒一听这话，那大耳朵立马扑棱了两下，凑上前来，一脸谄笑，“猴哥，既是神仙福地，那必定有好果子吃！咱们这一路风餐露宿，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师父，咱们上去拜访拜访，讨顿斋饭吃也是好的啊！”

玄奘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这呆子，倒是长了个好鼻子。这山名为万寿山，山上确有一座道观，唤作五庄观。”

“五庄观？”沙悟净放下担子，也是一脸好奇，“师父，弟子在天庭时，只听过三清四御，五方五老，却未曾听过这万寿山五庄观的名头。这观主是何方神圣？”

“那是你见识浅了。”玄奘翻身下马，找了块平整的大青石坐下，示意三个徒弟也都围过来。

他掸了掸袈裟上的灰尘，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缓缓道：“这五庄观的观主，名为镇元子，号称与世同君。论辈分，那可是地仙之祖，只拜天地，不拜三清。便是那天庭玉帝，灵山如来，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豁！这么大来头？”猪八戒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那咱们还是绕道走吧。这等大能，若是嫌咱们吵闹，随手一巴掌，咱们师徒四个还不得变成肉饼？”

“绕道？为何要绕道？”玄奘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镇元子虽然厉害，但他观里却有一样宝贝，乃是天地灵根，万载难求。”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此物唤作草还丹，又名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

“这都不是最紧要的。”玄奘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个徒弟，一字一顿道，“最紧要的是，人若有缘，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猪八戒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口水“哗啦”一下就流到了衣襟上，他都顾不得擦，结结巴巴地问道：“四…四万七千年？！乖乖隆地咚！这哪里是果子，这是长生不老药啊！师父，您…您没诓俺老猪吧？”

孙悟空也是眼中金光乱冒，抓耳挠腮：“师父，俺老孙当年在那蟠桃园，吃那九千年一熟的蟠桃，也不过是与天地齐寿。这人参果竟也有这般功效？若是真能吃上一个，那也是一桩大造化！”

沙悟净也是一脸震惊：“师父，这等宝贝，怕是比那蟠桃还要珍贵几分啊！”

看着三个徒弟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玄奘心中暗笑。

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那云雾缭绕的山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只知道吃，却不知道这果子对为师的意义。”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三个徒弟：“悟空，八戒，悟净。为师这一路走来，虽然仗着有些手段，能降服些小妖小怪。但你们也清楚，论这硬实力，为师不过是个地仙境巅峰。”

“悟空你大闹天宫，那是大罗金仙压境；八戒你掌管天河，那是天仙巅峰；便是悟净，当年卷帘大将也是个真仙。唯独为师，若是真碰上那不用脑子、只拼蛮力的大妖，怕是连那个黑风怪都打不过！”

孙悟空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您的手段，俺老孙也是佩服的。只要俺们护着您，也没哪个妖怪敢近身。”

“靠人不如靠己。”玄奘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这西行之路，越往后越凶险。哪个不是有些背景的大妖？若是为师一直是个拖油瓶，到时候连累了你们不说，这经也别想取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透出一股决然：“这人参果，内含先天乙木精气，最是滋养肉身。若是能吃上几个，为师这卡在瓶颈已久的肉身，便有望突破桎梏，一举踏入天仙境，修成那金刚不坏的琉璃金身！”

“到时候，为师这拳头，才算是真正有了几分硬度！”

猪八戒一听这话，立刻拍着胸脯表态：“师父！您早说啊！为了师父的神功大成，这果子咱们必须得吃！哪怕是去偷、去抢，俺老猪也给您弄来！”

“呸！呆子！说什么浑话！”玄奘瞪了他一眼，“咱们是出家人，怎么能说偷抢？那是化缘！”

他重新坐下，招了招手，示意三个徒弟附耳过来。

“听好了，这次咱们上山，得讲究个策略。这镇元子既然号称地仙之祖，那手段定然通天彻地。咱们若是硬闯，那就是送死。哪怕是悟空你，在那袖里乾坤的神通下，怕是也讨不到好。”

孙悟空有些不服气：“师父，俺老孙这金箍棒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打不过，跑总是跑得掉的。”

“跑？咱们不仅要吃，还要兜着走，你跑了，果子怎么办？”玄奘敲了一下悟空的脑门，“所以，咱们得智取。”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在地上画了个草图：“据贫僧所知，那镇元子近日要去上清天弥罗宫听讲，并不在观中。观里只留了两个童子看家，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

“这两人虽然年岁不大，但也有一千三百多岁了，也是地仙境的修为。不过毕竟是童子，阅历浅，好糊弄。”

玄奘点了点那个代表五庄观的圈：“咱们上了山，先礼后兵。既然是路过，咱们就正大光明地去拜访，去借宿。他们若是以礼相待，咱们便也客客气气！若是他们狗眼看人低……”

玄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别怪贫僧不讲武德了。”

“悟空，”玄奘看向孙悟空，“咱们这次可不是只要尝个鲜。为师要突破境界，少说也得十个八个果子打底。若是那童子只给一两个，那是打发叫花子呢。到时候，你机灵点。”

孙悟空眼珠一转，心领神会，嘿嘿笑道：“师父放心！俺老孙懂！若是他们给的少，俺就自己去补点！”

“八戒，悟净！”玄奘又看向另外两个，“你们俩到时候负责打掩护。尤其是八戒，把你那贪吃的嘴脸收一收，别让人一眼就看穿了咱们是冲着果子去的。要装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懂吗？”

猪八戒连忙抹了把口水，把胸脯挺得老高，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阿弥陀佛！师父您看，俺老猪现在像不像个高僧？”

“像个吃斋念佛的猪妖。”玄奘没好气地评价道。

沙悟净倒是老实：“师父，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那镇元子要是回来了……”

“发现了？”玄奘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望着那山顶，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霸气，“发现了又如何？那人参果树虽是天地灵根，但也讲究个有缘者居之。他镇元子既然不在家，那就是天意让咱们来帮他消受这些果子。”

“再说了，”玄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镇元子虽然不拜三清，但他毕竟是修道的。咱们可是佛门的取经人，代表的是如来佛祖。他欠了佛门的因果，咱们帮佛门收点利息，那是给他面子！”

“只要咱们不把他那观给拆了，不把他那树给……咳咳，总之，只要别太过分，吃他几个果子，算多大点事？”

其实玄奘心里清楚得很，这五庄观一难，本就是西游路上的一场戏。

那镇元子跟金蝉子有旧，这果子本来就是要给唐僧吃的。

只不过原著里，那唐僧肉眼凡胎，不识货，白白浪费了机缘。

两个童子又太傲慢，惹恼了孙悟空，最后搞得鸡飞狗跳。

如今换了他玄奘，这剧本可就得改改了。

“既然是送上门的经验包，那贫僧可就不客气了。”玄奘心中暗道，“这一次，贫僧不仅要吃，还要吃个饱！吃个够！把这天仙境给硬生生吃出来！”

想到这里，玄奘大手一挥，翻身上马：“徒儿们！整理衣冠，咱们上山！记住了，咱们是来自东土大唐的文明人，是去拜访长辈的，都给我精神点！”

“得令嘞！”

三个徒弟齐声应和。

猪八戒挑起担子，那脚步轻快得跟要飞起来似的。

孙悟空扛着棒子，一路蹦蹦跳跳。就连沙悟净，也是满脸期待。

一行四人，便顺着那山路，浩浩荡荡地往那万寿山五庄观而去。

山路崎岖，两旁松篁交翠，鹤鸣猿啼。行不多时，便见那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又过了几重山岭，忽见一座道观，突兀地立在山腰之间。

那观门楼高耸，两边有一副对联，那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子傲视天地的狂气：

“长生不老神仙府，与世同君道人家。”

玄奘勒马观望，看着这幅对联，轻轻念了两遍，忍不住笑道：“这镇元子，口气倒是不小。不过，既然敢挂这幅对联，看来这家里确实有点东西。”

“悟空，上去叫门！”

“好嘞！”

孙悟空答应一声，整了整虎皮裙，把金箍棒往耳朵里一塞，大步流星地走到那朱红大门前，抓起门环，“啪啪啪”地扣了几下。

“有人吗？有人吗？俺们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路过宝地，特来借宿一宿！快开门！”

这一嗓子喊出去，中气十足，震得那观门上的灰尘都扑簌簌往下掉。

不多时，只听得那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从里面走出两个童子来。

这两人，骨清神秀，貌若孩童，头上挽着双抓髻，身上穿着青道袍。一个手里拿着浮尘，一个腰里挂着玉佩。看年纪虽然不大，但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傲气，那是常年跟随大能修行养出来的底气。

这便是那清风、明月二童子了。

两人一出门，看见门口站着这一行四个奇形怪状的和尚，一个毛脸雷公嘴，一个长嘴大耳猪头样，一个晦气脸蓝靛皮，只有骑在马上那个白白净净的还像个人样。

那清风眉头一皱，手中拂尘一甩，有些嫌弃地掩了掩鼻子，开口便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哪里来的野和尚？这般喧哗？惊扰了仙家清净，你们担待得起吗？”

玄奘在马上看得分明，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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