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昏暗的夜幕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都变得明亮了几分，远处数百米高的商业大厦披上雪做的大衣，佐以璀璨的霓虹灯，倒不像人间宛如仙境。

    窗外的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一抹雪的澄彻洁白。

    特别病室内，无主灯光柔和温暖。

    暖洋洋的空气，裹挟着床边那盆鹅黄色、半透明铃铛小花的香气扩散开来。

    梅香气清，雪香冷冽而幽远。

    二者相合，细细的嗅过后，却也能发现一丝甜润的蜜香。

    也不知是这清香宜人的环境，还是书中的那个世界令病床上静靠着床头的女子深深沉入。

    只有她葱白的玉手，无意识搭在柔软羽绒被下挺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回应着腹中那个娇小柔弱，却又活泼灵动的小生命。

    “嘶……”

    赵瑞雪柳眉一蹙，显然是被腹中的宝宝闹得不舒服了，抬手轻拍了下小腹上陡然出现两个娇小的凸起，只能无可奈何的道：“这孩子，真能闹腾啊……以后肯定又是个不省心的。”

    话音落下，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

    肚子里的小宝宝委屈的收回了活泼的小脚脚，小腹重新变得圆润，线条流畅。

    “嘻嘻，小宝宝就是越活泼，才越健康呢。”

    这时浴室房门打开，穿着单薄毛衣的绫濑小护士走了出来，听到赵瑞雪的温柔无奈的抱怨，笑呵呵的说道。

    “希望如此吧……”

    赵瑞雪摇摇头，叹声道：“这小家伙是健康了，妈妈是遭大罪了。”

    当初从北海道拍完电影回来时，她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还以为是那段时间身体太过劳累，情绪太过压抑，身体一时间缓不过来，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而她也没有多么在意，没有意识到那是孕吐，而不是肠胃不适。

    赵瑞雪也没有特意去补充相关的营养，直到后面慢慢的身体越来越疲惫，人也越来越消瘦。

    这才在好友彩奈和知爱姐二人的催促下，一起来了医院。

    一经检查，才后知后觉自己都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原来此前的一切不适和难受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宝宝。

    可不早遭老罪了吗？

    不过，哪个妈妈不是如此呢？

    或许这就是生命孕育这个奇迹，所必须经历的过程吧？

    赵瑞雪素来清冷淡然的心，此刻柔柔的，软软的。

    “雪小姐，浴室已经帮您放好水了，温度刚刚好，可以洗澡了，现在要我帮您拿衣服吗？”

    绫濑护士笑了笑，转身走到衣柜前，轻声问。

    “随便拿一件吧。”

    赵瑞雪点点头，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然后小心翼翼的撑着手臂，护着小腹从床上慢慢下来。

    虽然怀孕之后，身体并不是很好，但她的体重和身材控制的十分到位，不像大多数的孕妇那样臃肿，因此平常的行走活动倒也不会变形嘛也不会困难。

    十分稳当的下床，穿好拖鞋。

    这时，绫濑护士选好换洗的衣物，连忙过来搀扶着赵瑞雪。

    二人慢慢走到被淡淡的水雾笼罩的浴室，赵瑞雪缓缓褪去衣物，胜雪的娇嫩肌肤暴露在湿润的空气之中，感到一丝丝凉意。

    她扶着身边的绫濑护士，抬起秀气可人的月足没入可容纳数人的奢华浴池之中。

    “怎么样？温度还好吧？”

    绫濑护士问道。

    “刚刚好，谢谢。”

    赵瑞雪的身子缓缓没入水面，微微发烫的热力席卷全身，水的浮力好似一双温热的大手托起沉重挺起的小腹，减轻着她的负担。

    她微眯着美眸，口中溢出一抹声如蚊呐的呻吟。

    “您先泡几分钟，等下我帮您擦擦身子……”

    “嗯。”

    赵瑞雪靠在浴池里，绫濑护士则撸起袖子舀起热水淋在她娇嫩可人的完美肌肤之上，触手之间滑腻如脂，毫无瑕疵，就连水珠都难以在雪肤之上停留。

    “哇……雪小姐您的皮肤真好啊，您是怎么保养的？”

    “没怎么保养……”

    “这就是美人的基因啊，天生丽质难自弃……”

    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洗着澡。

    大概二十多分钟，洗浴完后已经是夜里的九点钟了。

    这个时间点，对于孕妇而言，就必须要休息了。

    否则会影响到孩子的发育和健康。

    赵瑞雪回到床上侧躺着，绫濑护士给她盖好被子后，关上大部分的灯光，留下几盏照明。

    “雪小姐，夜里有事情的话尽管按床边的开关，我就在隔壁，祝您晚安。”

    “嗯。”

    赵瑞雪蜷缩在还有些微凉的被窝里，轻轻摸了摸小腹，温声道：“晚安宝宝。”

    鼻尖嗅着梅花的幽香，身子的雪香，以及沐浴露的香气，她略带疲倦的安静闭眼。

    随着时钟的滴答作响，思绪渐渐模糊，缓缓沉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这大半年以来的第一个。

    梦像是一个斑驳发黄的老照片，边缘带着褶皱的黑白。

    画面里是在一个长杂草的相见小路上，前面一个分岔路口。

    路口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穿着短袖的少年，他牵着一个的同样年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

    二人在一番争吵过后，在路口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慢慢的渐行渐远。

    在没入模糊的小径深处，少年回头看了少女许久，但对方并未察觉，慢慢的走着，少年低下头终于还是走远。

    下一瞬，少女骤然转头，额前的晶莹香汗与乌黑粗实的羊角辫一同甩到身后，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回头啊……”

    赵瑞雪心中莫名的一痛，红着眼大喊道。

    可梦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天，是一年，还是一生一世？

    赵瑞雪只知道自己就像梦里的少女和她的少年永远错过。

    她此生永远铭记，程开颜写给自己的歌：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永远不再……

    ……

    “呃啊啊！！”

    “嘶嘶——”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

    六楼特护病室，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痛呼声。

    赵瑞雪身体深处陡然传来一阵阵刺骨破裂般的疼痛，某种东西正在剧烈收缩，让她从梦中苏醒，疼得她美眸圆睁，再也禁不住的叫出声来。

    汗水打湿衣襟，身体躺在床上酥软无力。

    “呼呼呼……羊水破了！要生了，我的宝宝……”

    “啊啊啊！”

    汗水流进眼角，赵瑞雪强忍着眼睛的酸涩和身体的疼痛，咬着牙抬手按在床边的呼叫按钮上。

    下一瞬，整个病房都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走廊的灯全亮，值班的护士立马冲进特护病室。

    病床滚轮在走廊上飞快的跑动，几名护士一边指挥，一边推着往手术室赶。

    “雪小姐！怎么样？！”

    “快快快！羊水已经破了，要生了，快进手术室，叫医生！”

    “抬腿分开，深呼吸深呼吸！医生马上就来。”

    “葡萄糖备用！补充体力！”

    “医生来了！”

    “胎位很正，慢慢的。”

    “别紧张，呼吸均匀一点，慢慢的……好，已经看到宝宝胎头了。”

    “呕……”

    “深呼吸深呼吸！坚持住……哈气，不要太用力……”

    “呼呼……呃啊——”

    剧烈的疼痛，强烈的恶心呕吐之感涌上心头，令赵瑞雪几欲窒息，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

    “别紧张，放轻松，恢复一下体力，想想宝宝，孩子，想想爱人……”

    医生眉头紧皱的看着已经精疲力尽的赵瑞雪，满眼担忧的鼓励道。

    “呼呼……爱，爱人？”

    赵瑞雪闻言，心中闪过一道身影，只觉一阵强烈的愤怒和恨意涌上心头，一瞬间榨干身体最后一丝力气。

    “程开颜！！”

    她扬起早已被汗水打湿的上半身和秀颈，雪白的脸蛋因为用力憋得通红。

    “呃啊——”

    下一瞬，赵瑞雪只觉浑身一轻，一阵巨大的解脱和一股暖流涌出。

    “扑通！”

    她沉沉的摔落在柔软的床上。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女孩！”

    “是个小公主！”

    视线渐渐模糊，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惊喜声。

    “呼呼……”

    但赵瑞雪依旧咬着牙，沉重的喘息着，她要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哇哇哇~~”

    直到一声声嘹亮刺耳的婴儿啼哭声传来，随后在她仅有的身体感知之中，一个沉沉的，温热的小身体靠在胸前活泼的乱动着。

    终于。

    赵瑞雪脸上露出苍白温柔的笑容，脑袋一偏，沉沉的昏迷过去。

    ……

    “derder~”

    “看这里看这里！宝宝……”

    “哇，好乖好可爱的小宝宝，一点都不哭不闹耶~”

    “在看妈妈呀~，不可以，妈妈还在睡懒觉哦……”

    “咿咿呀呀~”

    “知爱姐你看，她好黏着瑞雪呀，才这么点就知道要找妈妈……”

    “废话，毕竟是母女，天生就有特殊的联系……”

    “那我也是她义母呀，她都不带看我的。”

    次日上午十点，窗外被大雪覆盖，一片洁白。

    空中飘荡着细小的雪籽，没有风。

    温暖的太阳，透过玻璃窗上的冰霜落在蓝白色的病床上，将床单和静静沉睡的女人晒得微微发热。

    “嗯……”

    赵瑞雪从沉沉的睡梦中幽幽苏醒，耳边传来婴儿咿咿呀呀的稚嫩奶音，还有逗弄孩子的女人交谈声。

    宝宝，我的宝宝……

    赵瑞雪陡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却又下意识眯了起来。

    出太阳了？

    她抬起酸胀无力的手臂，遮在白净雪腻的额前，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正是好友上杉彩奈与橘知爱，二人围在紧挨着自己床边的婴儿床旁。

    而近在咫尺的襁褓中，蜷缩着一个身形娇小柔弱的婴儿。

    借着柔和明亮的阳光看去，赵瑞雪能清晰的看到她娇嫩通红，泛着玫瑰色光泽的皮肤，还有些发皱，像刚在水里浸泡过很久。

    细软乌黑的头发耷拉在小脑袋上，小脸儿带着婴儿肥，圆嘟嘟的。

    小鼻子塌塌的，十分小巧。

    而那张小嘴，唇线清晰，如同精心绘制的花瓣，时不时会无意识地做吮吸的动作，像是在回味甘甜的乳汁。

    她的眼睛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睑还有些肿。

    但当她不经意睁开时，露出像是沉浸在深潭里的玛瑙一样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耀眼的金棕色。

    她和她的爸爸，是一样的眼睛……

    一瞬间，嗡的一声。

    一种源自血脉连接的熟悉与爱意涌上心尖儿，令赵瑞雪心神一颤，晶莹的热泪从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这是我的孩子，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已经不需要什么了，什么都不需要了。她就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

    赵瑞雪静静地凝望着床边的女儿，一边流着眼泪，嘴唇颤抖着呢喃道。

    “呀啊啊~”

    大概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没过一会儿，半睡半醒的小婴儿扭头朝着母亲看过来。

    四目相对之下，赵瑞雪能清晰的看到那清澈的金色眸子却带着一种懵懂而好奇的凝视，还有喜爱与欢喜。

    “咯咯咯~”

    下一刻，稚嫩的，有些难听的笑声。

    “呀，瑞雪醒了！”

    “医生说你昨晚生完孩子之后就晕过去了，肚子饿了没？”

    上杉彩奈与橘知爱二人惊喜道。

    “彩奈，知爱姐。”

    喊了两声，赵瑞雪苍白虚弱的脸露出温馨的笑容，伸手道：“有些饿了，孩子呢？吃过奶没有？”

    “九点才喝过奶粉，现在应该也该饿了。”

    橘知爱看了眼手表，思索道。

    “那我自己喂吧……孩子给我。”

    赵瑞雪点点头，听到这话，二人也连忙过来，搀扶着她靠坐在床上。

    随后赵瑞雪解开衣服纽扣，将一侧丰盈饱满的雪丘袒露在外面。

    “来……慢点。”

    橘知爱小心的将茫然懵懂的婴儿送到赵瑞雪怀里。

    大概是婴儿的本能。

    小婴儿一瞧见眼前的红提，就下意识的张嘴含在嘴里，一抿一抿的吸吮起来。

    初时还十分生涩，吸不出来乳汁，急得小脸儿通红，小鼻子皱在一起。

    “乖乖哦，再试试……”

    赵瑞雪也犯了难，虽然看了不少哺育孩子的书，但她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十分忐忑紧张的安慰起来。

    好在在女儿不懈的努力下，陡然心口一痛，像是什么东西被冲开一样，一缕缕细小的暖流涌出。

    “咕噜……”

    赵瑞雪听到一声急迫的吞咽，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有奶就好。

    如此，病房里安静下来。

    赵瑞雪喂着宝宝。

    橘知爱陪在一边说着话，聊着这几天作品，电影上市的情况，情书首日票房破了二百万，而情书的单行本一天卖出十万册……

    上杉彩奈则屁颠屁颠的跑出去拿早饭去了，回来后孩子也吃饱了奶水，被赵瑞雪抱在怀里睡着觉。

    吃完饭，上杉彩奈和橘知爱也帮着赵瑞雪洗了个澡，清洁身体，处理产后的麻烦事。

    “哎，一会儿我们给宝宝去办证件手续，瑞雪你想给她取个什么名儿？”

    橘知爱将赵瑞雪的身份证件收好，好奇的问。

    “对啊对啊！她跟谁姓啊？”

    上杉彩奈脱口而出，橘知爱旋即瞪了她一眼，这蠢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叫……立雪吧，程立雪，毕竟是他的孩子……”

    赵瑞雪蹙着眉沉思起来，旋即低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软声道：“小名就叫雪儿，我的雪儿~，妈妈的雪儿……”

    “雪儿……”

    上杉彩奈与橘知爱相视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的雪儿没人疼爱，但她的雪儿是最珍贵、最最疼爱的宝贝。

    一九八二年一月一日，是新年的第一天。

    程立雪来到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妈妈的宝贝，妈妈的雪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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