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尸骨无存

祭天殿中央的血池如同深渊巨口般横亘在地宫核心，这座以三十米为半径的椭圆形池穴边缘布满青灰色石阶，沸腾的血水表面漂浮着粘稠的泡沫，硫磺与铁锈混合的腥气在潮湿空气中弥漫。水面下隐约可见暗流形成的漩涡，每当石碑吸收血液时，池底便会传来沉闷的呜咽声，仿佛某种古老生物正在苏醒。

血池中央的菱形石碑通体漆黑，表面密布着类似血管的暗红色纹路，十五米高的碑身在血雾中若隐若现。随着持续吸收血液，碑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会蠕动的银色咒文，这些字符如同活物般在石质表面游走，每当大巫师的黑光击中碑身，整座石碑就会像心脏般产生规律性脉动，五米宽的基座处不断析出紫黑色结晶，又在血浪冲刷中重新溶解。

披着九色鸟羽大氅的枯瘦老者双足悬空三寸，十指结出三钴印，黑袍下摆无风自动。他每念完一段佶屈聱牙的咒言，眼窝中的幽蓝魂火便旺盛三分，击打在石碑上的黑光逐渐凝聚成八臂修罗的虚影。墙壁上数以万计的符咒随着诵经节奏明灭，黄符如星斗闪烁，血符似熔岩流淌，黑符则化作扭曲的鬼脸，三色辉光在穹顶投射出巨大的六道轮回图。

符阵能量在穹顶形成倒悬的虹吸漩涡，原本分散的光点此刻交织成流动的光河。当万千光流汇聚到血池结界时，竟在池面上空凝出实体化的曼陀罗花纹，每片花瓣都对应着墙上某道符咒的印记。这些能量结晶在接触石碑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有无数怨魂正被强行糅合进碑体深处。

昏迷的护送队员们呈放射状躺倒在青铜地板上，他们褪色的锦衣沾满褐色血渍，腰间玉佩与鎏金箭囊散落四周。两位公主的云锦襦裙已撕裂成布条，裸露的脚踝处残留着蛇形烙印。一叶知秋的道袍前襟裂开，露出胸膛上正在溃烂的献祭图腾，阿健仔的机械义肢关节处不断渗出混着机油的暗红液体。

这些活祭品身下的排水槽汇聚成十八道血溪，新鲜血液沿着蚀刻的饕餮纹路注入血池。他们脖颈处戴着青铜制的莲花形项圈，每当池中血浪翻涌，项圈内侧的倒刺就会加深一分。散落在人群中的空药瓶显示，守卫曾用九转回魂丹吊住他们的性命，以确保能持续榨取新鲜血液。

四座青铜大门外的战况愈发惨烈，身着骨甲的侍从们眼眶中跳动着与石碑共鸣的红光。他们手中的陨铁陌刀每次挥砍都会带起腥风血雨，刀刃上附着的怨灵撕咬着玩家们的魂魄。东侧拱门处，三十名玩家组成的剑阵被侍从长的链锤轰成肉泥，飞溅的残肢在触碰到结界光幕时立即汽化成血雾。

当某个侍从拧下玩家头颅时，他面部的血肉突然如蜡油般融化，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骷髅面容。这种可怖的形态变化引发玩家阵营集体溃退，几个修为较浅的修士当场道心崩碎，抱着头颅跪地惨叫。侍从们趁机结成天罗地网阵，刀光织成的死亡漩涡正将整座祭天殿变成真正的修罗场。

留在地上的血水在符咒和阵法的作用下不会干涩和蒸发丝毫，暗红色液体沿着符篆纹路缓缓蠕动，如同千万条赤蛇在月光下苏醒。地面血槽骤然泛起幽蓝磷火，那些用朱砂混着尸油刻画的恶魔图案在血水浸润下开始膨胀扭曲，犄角穿透地面岩层，利爪撕扯着虚空中看不见的结界。血池中央漩涡里传来锁链崩裂的脆响，十七重地狱的冤魂哭嚎穿透阴阳界限，将祭坛周遭三丈内的空气凝成腥甜的胶质。

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的血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消融，皮肤下青色血管如活物般抽搐跳动，皮下组织化作粉红泡沫从七窍喷涌。当最后一片指甲盖在阴风中化为齑粉，三十七具尸骸竟在青石板上印出人形焦痕。尾随而来的玩家们瞳孔中倒映着这诡谲景象，双腿关节发出不受控的咔咔声，仿佛有无数透明丝线穿透他们的琵琶骨，牵引着这群木偶跌跌撞撞跨过朱漆斑驳的门槛。

大多数的人进入殿中之后连挥动手中的武器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了，青铜兵刃在触及侍从黑袍的瞬间便覆满铜绿。他们的脖颈自动仰成献祭的弧度，喉结在森冷刀锋下滚动着未出口的求饶。某个昆仑派弟子试图运转龟息诀，却发现丹田气海早已被石碑散发的威压封死。

侍从们一刀下去，玩家头颅飞起，九尺血泉在半空凝结成曼珠沙华的形状。那些血花每片花瓣都浮现着死者生前的记忆残片——襄阳城郊的桃花林、长安酒肆的竹叶青、终南山巅的云海日出，都在触地刹那碎作万千猩红萤火。七十二颗头颅在青砖地面滚出北斗七星的阵列，尚未闭上的眼睛里还映着侍从们玄铁面具上饕餮纹的反光。

寂灭的不仅仅只是血花，还有那无数的玩家的生命。他们的神识被扯出天灵盖时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三百六十五处穴道依次爆开青烟。有个武当弟子临消散前捏碎了传讯玉简，却只来得及将半声惨叫封印在突然僵直的食指关节里。

事后许多玩家的角色所修炼出来的元神都被中间的石碑给无情的吞噬了，玄黑碑身上浮现出蝌蚪状的金色铭文，那是上古巫族用来禁锢元神的困龙咒。七日内连续死亡的玩家会看见系统提示界面的修为条如沙漏倒转，从金丹期跌回筑基的剧痛堪比现实中的剔骨剜心。最残酷的是本命法宝的绑定解除，有些人的飞剑在物品栏化作铁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复活点的青石板上。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要落后于别人一个月的时间，重练的角色会永久携带"轮回印记"，所有门派任务的奖励削减三成。更致命的是经脉重塑需要消耗双倍灵石，许多人在长安当铺典当了压箱底的紫装，却只换得半瓶劣质的培元丹。排行榜前百的高手们早已组成了诛魔盟，将新人在野外的练级区围得水泄不通。

落日镇，无不克中军大帐，当死亡沙漠发生规模空前的沙尘暴后，占星台的浑天仪突然迸裂，朱雀方位的铜雀衔珠滚落在地。十大门派领队面前的沙盘自行塌陷出漩涡状深坑，蜀山长老的传讯纸鹤刚飞入帐中便自燃成灰。各主城领队腰间的官印同时渗出黑血，把虎符上的鎏金纹路腐蚀得斑驳不堪。

天亮过后，无不克便派出斥候前往沙漠海探听消息，十二匹汗血宝马刚出城门就口吐白沫暴毙。第二波信鸽在穿越黑雾时羽毛尽数脱落，爪子上绑着的玄铁密函竟融化成铁水。直到第三批机关木鸢强行突破，才从沙暴眼中传回残缺的蜃影——五百里外的流沙河正在倒灌，河床里露出半截刻满镇魔箓文的青铜巨鼎。

时值正午，落日镇也感受到了些微的地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晾晒的谷物簌簌滚落陶瓮。镇中百姓都颇为惊恐，茶肆里瓷碗摔碎声与孩童啼哭此起彼伏。幸好震感来得快也去的快，披玄甲的无不克军队策马穿街，银鞍配剑折射着正午骄阳，在无不克军队的安抚下百姓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军士们用灵力震开歪斜的梁柱，医修指尖绽开治愈的青芒，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恐慌和损失。

当他们平静下来后却是发现西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光柱，那如同彩虹般的光柱让看见它的人都为之惊艳。七色华彩在云层中流转，恍若天河倒泻，连沙砾都镀上了琉璃光泽。驼队商贾放下镶银水囊，牧羊少女松开绞着彩绳的指尖，恨不得赶到光柱之前看过明白。

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那看似就在眼前的光柱离他们所在那是距离遥远。老祭司抚着白胡须指向《西荒志》残卷，记载着蜃楼幻影往往远在三百里开外。只得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胡商搬出嵌螺钿的箜篌，绣娘抖开金线刺绣的绸缎，呼朋引伴的一起在外面载歌载舞的欣赏此等美景。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在寒风中，落日镇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火焰舔舐着铁架上滋滋作响的沙羊腿，蜜浆顺着焦黄油皮滴落炭堆。百姓彻夜狂欢，龟兹舞娘足铃踩着十二木卡姆的节拍旋转，白发老者用苍凉嗓音吟唱《玛纳斯》史诗。

感谢**让他们远离了灾难，送给了他们如此的美景。信徒们将青金石念珠贴在额头，在彩毡上摆出镶着红宝石的《古兰经》铜匣。给他们平凡的一生画上了一笔一生难忘的风景画，牧童用赭石在岩壁上涂抹光柱图腾，说书人连夜编排出九尾灵狐献瑞的新话本。

无数的少男少女在这天赐的美景之下共结连理，少年将和田玉梳篦别上姑娘的乌发，姑娘把绣着并蒂莲的荷包系在情郎腰间。成就了一个个幸福美好的家庭，双瞳异色的混血婴孩在七色光晕里发出第一声啼哭。

当通天光柱升起后，无不克同各势力负责人都一同前往了光柱所在之地。元婴修士的锦靴踏过流沙却纤尘不染，腰间玉牌在热浪中泛起冰纹。死亡沙漠的禁空力量对修为越高的人作用越大，金丹修士尚能离地三寸，化神大能反而如负山岳。即便是当通天光柱升起过后禁空力量进一步的减弱了不少，沙地上仍浮动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禁制符文。

许多羽族的玩家已经开始低空飞翔，翎羽在热风中卷曲焦枯。其速度还比不上普通的快马，但背后箭囊里的水囊却在烈日下凝结出珍贵的水珠。他们也就成为了玩家补给食物和水源的生力军，用火焰符在滚烫沙地上烙出"水驿"的标记。

虽然无不克一行人大都是元婴期的高手，早已学会了使用法宝飞行。青铜罗盘在掌心悬转指引方向，剑鞘中本命法宝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但在这片禁空的诡异死亡沙漠之中他们却不敢飞上高空，沙暴中隐约可见森白巨兽的肋骨刺破苍穹。只得靠两腿在沙地上疾跑，每步踏出都在流沙上绽开冰莲状的灵力波纹。以他们元婴期的修为，那速度比起凡人使用的千里马来不知快了多少倍，日晷指针尚未偏移半刻，地平线已从赭红变为鎏金。

数百骑铁蹄踏破荒原的寂静，目睹无不克率领数百人如疾风般掠过身侧，卷起漫天沙尘如同黄金帷幕。待围观者揉去眼中砂砾，那支玄甲队伍早已化作天边一缕飘散的烟尘，唯余震颤的地面与嗡鸣的耳膜印证着这场转瞬即逝的幻影行军。

幽蓝晶石镶嵌的密室穹顶下，精武寻梦在血腥气中苏醒。撕心裂肺的剧痛自胸腔炸开，他试图撑起半身却在骨节错位的脆响中颓然倾倒，喉间喷溅的鲜血在石砖上绽出三朵刺目寒梅。最终他像断线傀儡般跌回玉榻，冷汗浸透的锦衾渐渐晕开冰凉的绝望。

记忆残片定格在那抹素白身影——小云儿白瓷般的面庞上纵横交错的血痕，比月光更皎洁的衣袂浸染着晚霞般的猩红。当她破碎的指尖触到他眉心刹那，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剧痛穿透十二重经脉，将最后一丝清明碾作齑粉。

凝望密室顶端流转的暗纹，精武寻梦喉结滚动着铁锈味的叹息。每声心跳都牵扯着胸腔里千根银针，他却甘愿承受这凌迟之痛：若此刻囚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能换她半刻安宁，便是将五脏六腑碾作尘泥又有何妨？只是那抹染血的白衣，终究成了悬在命轮之上的无解谶语。

青玉案上凝结的血珠映出他颤抖的瞳孔——那抹孤影，可还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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