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雪光比月光还亮，陆渐尘是被冻醒的——怀里的兰音还在睡，呼吸轻得像落在火边的雪粒子。他小心把她的头扶到石墙上，伸手去摸火盆：昨晚的牦牛粪快烧完了，只剩几点火星，摸上去还有点余温。洞外的风裹着雪粒子吹进来，他裹了裹粗布衣裳，抓起地上的青冥剑，打算去附近捡点干柴。

刚迈出洞门，就听见雪地里传来“吱呀”一声——是拐杖戳进雪层的声音。陆渐尘猛地转身，青冥剑已经出鞘半寸，却见雪坡下站着个老人：穿一件油亮的兽皮袄，领口和袖口补着补丁，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挂着个灰布包，头发和胡子全白了，像落满了雪。老人咳嗽着，每咳一声，肩膀就缩一下，像株被风刮弯的老胡杨。

“小伙子……”老人抬起手，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木板，“别拿剑指着我，我没有恶意。”

陆渐尘收了剑，走过去扶他：“老人家，你怎么会在这里？雪线以上连猎人都不来。”老人的手很凉，像块冻硬的山芋，却攥得他很紧：“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你们了。”他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光，像雪地里埋了半辈子的星子，“你身上有梁萧的气，她……”他望着洞门口的兰音，“她有谷缜的周流八劲——对，就是你们！”

兰音这时醒了，扶着洞门出来，乌木杖戳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阿尘，是谁？”老人听见声音，突然挣脱陆渐尘的手，往兰音那边走了两步，拐杖“啪”地戳进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姑娘，你胸口是不是挂着块绣云纹的丝帕？”兰音愣了愣，伸手摸怀里——那方丝帕是母亲遗物，她从不离身。老人笑了，皱纹像雪山的纹路舒展开：“对了……谷先生当年说，拿着云纹帕的姑娘，就是周流八劲的传人。”

他们把老人扶进洞，围着火盆坐下。老人解开灰布包，里面是个铜匣，匣身刻着缠枝莲纹，锁孔里塞着半块玉牌——玉牌的形状，正好和陆渐尘怀里的星图碎片吻合。老人用袖口擦了擦铜匣，像在擦一件稀世珍宝：“这是谷先生三十年前交给我的。他说，昆仑门的锁是‘和’字，要两把钥匙一起开——一把是梁萧血脉的星图，一把是周流八劲的云纹玉。”他咳嗽起来，掏出块皱巴巴的帕子捂嘴，帕子上沾着血丝，“我是谷先生的随从，叫阿福。当年他带着我来昆仑，说要等两个‘和’的人——一个能承梁萧的‘流’，一个能接谷家的‘周’，合起来才能开昆仑门。”

兰音伸手摸着铜匣上的纹路，指尖颤抖：“谷先生……是谷缜吗？”老人点头，眼睛里泛起水光：“对，就是谷三爷。他当年和梁萧先生在昆仑山顶对坐了三天三夜，说‘周流’本是一家，分则两伤，合则两利。后来梁萧先生把星图交给灵鳌岛的石岛主，谷先生把玉牌交给我，说‘等他们来找’……可石岛主死了，灵鳌岛没了，我以为我等不到了……”

陆渐尘掏出怀里的星图碎片，放在玉牌旁边——两块碎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和”字。老人的手抚过星图，像在抚谷缜当年的手背：“谷先生说，昆仑门里有梁萧先生的遗书，还有黑天书的封印。吴先生那伙人要找的，就是黑天书——他们想把封印解开，让黑天书的怨气现世，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会变成炼狱。”他抓住陆渐尘的手腕，指甲盖泛着青，“你们一定要阻止他们……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兰音握住老人的另一只手，雪莲的香气从她指尖渗出来：“阿福伯，我们答应你。”老人笑了，像放下了压了三十年的石头，靠在洞壁上，眼睛慢慢闭上：“我当年跟着谷先生走南闯北，见过他用周流八劲引雨救旱灾，见过梁萧先生用周流六虚功退过蒙古兵……他们都说‘和’是天下最厉害的功夫，我现在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一声叹息，像片落在火里的雪，“你们要记住……开门的时候，要一起念‘周流六虚，和光同尘’……”

陆渐尘伸手探老人的鼻息——已经没了。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像终于完成了任务的孩子。兰音把老人的兽皮袄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肩膀：“阿尘，我们把他埋在雪地里吧，这样他能看见昆仑门开。”

他们在洞外选了块背风的地方，用青冥剑挖了个坑。雪层很硬，剑刃砍下去，溅起细碎的冰渣，陆渐尘的手震得发麻，却不肯停——这是老人最后的归处，要挖得深一点，才不会被风刮走。兰音把铜匣放在老人怀里，又放上那方云纹帕：“阿福伯，我们会带着你的心愿去昆仑门，你放心。”

坟堆垒起来时，太阳已经升到雪线以上，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陆渐尘望着远处的昆仑门——那座由冰雪砌成的门，门楣上刻着“周流”两个大字，像在等他们。兰音站在他身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阿尘，我们走吧。”

雪地上的脚印从洞门口延伸出去，一直通向昆仑门。风卷着雪粒子吹过来，却吹不动他们的脚步——老人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心里的门，原来“和”不是两个人的温度，是两代人的心愿，是梁萧与谷缜的遗憾，是老人等了三十年的坚持。

陆渐尘握住兰音的手，青冥剑在阳光下闪着光：“嗯，我们走。”

雪地里的坟堆上，落了片雪莲花瓣——是从兰音发间飘下来的，花瓣上还带着她的温度，像老人最后的笑容，像昆仑门即将开启的光。


　　(https://www.500shu.org/shu/74458/49640320.html)


1秒记住书包网：www.500shu.org。手机版阅读网址：m.500sh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