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2章烈火熔炉,涅槃重生
台北的雨,像是老天爷在倒水。
江一苇的黑色福特轿车,如同一头受惊的野兽,在湿滑狭窄的巷弄里疯狂穿梭。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却依然赶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挡风玻璃外的世界,是一片模糊晃动的霓虹与黑暗。
后视镜里,军情局大楼的轮廓在雨幕中逐渐缩小,最终被一栋栋民房彻底吞噬。
“咳……咳咳……”
副驾驶座上,陈明月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衣领,刺骨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地颤抖。但比起身体的寒冷,心脏的狂跳和耳膜中残留的枪声,才是让她无法平静的根源。
“他不会有事的,对吗?”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扭曲的路面,“默涵他……一定有办法逃出来的,对吗?”
江一苇没有说话。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惨白。他的脸色凝重如铁,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油门被他踩到了底,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咆哮。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陈明月读懂了这份沉默。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抓住江一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回答我!江一苇!你说句话!他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林默涵是个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江一苇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让我们先走,就是用他的命,给我们换出了这条生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而是保住你脑子里的那份情报!否则,他的牺牲就全白费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陈明月的心上。
她浑身一颤,松开了抓着江一苇的手,缓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
眼泪,终于决堤。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混合着雨水,从脸颊滑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腥咸的血腥味。
她知道江一苇说得对。
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感情是最奢侈的负担。林默涵选择留下,就是为了让她能带着那份“秋兴八景”的复刻图,带着那份关于基隆港的绝密情报,活下去。
她不能辜负他。
轿车在一个废弃的码头仓库前急刹车。
“到了。”江一苇熄火,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安全屋,以前是个渔行,现在废弃了。你先在这里躲着,等风头过了,我会来接你。”
“你要去哪?”陈明月下意识地问。
“我去想办法联系上级,同时打探默涵的消息。”江一苇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了进来,“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冲动。你的任务,就是活着。”
他递给陈明月***枪,是那把从军情局大楼里带出来的勃朗宁。
“拿着防身。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闯进来,宁死,也不要留活口给自己。”
陈明月接过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
江一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陈明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然后迅速锁上车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个废弃的仓库,空旷而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铁锈味。
她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坐了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早已被体温焐热的草纸。
借着仓库破窗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她再次审视着那幅用红蓝铅笔复刻的《秋兴八景》。
画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刻在她脑子里的烙印。那不仅仅是一幅画,那是林默涵的心血,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希望。
她开始在脑海中,将画上的山水纹理,与那份潜伏人员的代号名单,一一对应。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这首诗,就是解码的钥匙。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绝对冷静的状态。外界的风雨声、雷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的心中,只剩下那幅画,和那串即将被解开的密码。
二
与此同时,台北军情局大楼。
暴雨冲刷着大楼外的台阶,鲜血混着雨水,在台阶上流淌,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流入下水道。
赵铁鹰脸色铁青地站在大厅里,看着地上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以及满地的弹孔和狼藉。
“人呢?!那个女人呢?!”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站在他对面的副官一脸。
“跑了……”副官的声音颤抖,“我们去追的时候,只看到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尾灯……车牌是套牌。”
“废物!一群废物!”赵铁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一个受伤的人,你们都拦不住?!”
“头,那个沈巍……不,那个林默涵,他太狡猾了。他身上绑了炸药……”副官吓得瑟瑟发抖,“他威胁说,如果谁再往前一步,他就引爆炸药,跟我们同归于尽……我们……我们不敢冒险……”
“炸药?”赵铁鹰愣住了,“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趁我们犹豫的时候,从后窗跳下去了……掉进了后面的排水渠……我们下去找,只找到了一件带血的外套……人……人不见了……”
赵铁鹰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不相信林默涵身上真的有炸药,那只是他虚张声势的手段。但他更清楚,自己被耍了。
那个所谓的“技术顾问沈巍”,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他潜入军情局,就是为了救走那个女人,顺便把他们所有人,都当猴耍了一通。
“立刻封锁全城!所有港口、车站、机场,全面戒严!”赵铁鹰嘶吼道,“给我通缉林默涵!通缉林文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还有,”赵铁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毒,“去查那个江一苇!他一定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把他给我抓回来!我要让他知道,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命令如同潮水般下达。
台北的雨夜里,警笛声大作,一辆辆军车呼啸而过,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宁静。
一场针对地下党的大搜捕,就此拉开序幕。
三
废弃渔行仓库。
陈明月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她已经解开了那份情报的大部分内容。基隆港的驻军布防、弹药库的位置、以及那条可供登陆的隐秘航道,都已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现在,就是一台活着的密码机。
突然,仓库外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
陈明月瞬间警觉起来,手中的勃朗宁手枪立刻上膛,身体紧贴着墙壁,屏住了呼吸。
是江一苇回来了?还是军情局的人?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脚步声在仓库门口停了下来。
“明月,是我。”
是江一苇的声音,但听起来异常疲惫和沙哑。
陈明月松了一口气,收起枪,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是我。”她应了一声。
江一苇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吓人,肩膀上还有一道血痕,显然是受了伤。
“你怎么了?”陈明月吃了一惊。
“碰到一队巡逻的宪兵,甩掉他们费了点劲。”江一苇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情况很糟糕。全城都在戒严,到处都在抓人。默涵……默涵他……”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了?”
“我打听到的消息……”江一苇抬起头,看着陈明月,眼神里充满了悲痛,“军情局对外宣布,昨晚的行动中,击毙了一名‘**重要头目’,名字就叫林默涵……他们……他们还说,已经找到了他的尸体……”
“轰”的一声。
陈明月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死的……”
“默涵他……是个英雄。”江一苇的声音哽咽了,“他用自己的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不!我不信!”陈明月突然尖叫起来,发疯似的抓住江一苇的衣领,“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江一苇默默地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
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仓库里,只剩下陈明月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陈明月的哭声渐渐平息。
她从江一苇怀里挣脱出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默涵……他既然死了,那他的尸体呢?”她冷冷地问。
“军情局说……为了防止‘**’抢夺尸体,已经就地火化了……”江一苇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火化了?”陈明月冷笑一声,“死无对证?赵铁鹰倒是打得好算盘。”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重新插回腰间。
“我们要去基隆。”她突然说。
“什么?”江一苇愣住了,“现在?全城都在戒严,去基隆的路肯定被封死了!”
“正因为被封死了,他们才想不到我们会往那里去。”陈明月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默涵用命换来的情报,不能就这么烂在这里。我们必须把它送出去。”
“可是……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不重要。”陈明月打断了他,声音冰冷而坚定,“从我踏进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她走到仓库的窗前,看着外面依旧瓢泼的大雨。
“江一苇,帮我。”她转过身,看着他,“帮我把这份情报,送到基隆港。送到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手里。”
江一苇看着她,看着这个刚刚失去了丈夫,却依然选择战斗的女人。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东西。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帮你。”
“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陈明月拿起那张草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默涵在看着我们。”
她走到仓库门口,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外面的风雨,依旧肆虐。
但她却迈步走了出去,义无反顾。
江一苇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把生锈的铁锹,追了上去。
雨夜里,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他们身后,那座废弃的渔行仓库,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为一段传奇的落幕,奏响最后的挽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远方,基隆港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雷声。
那不是雷声。
那是战舰的汽笛声。
新的战斗,已经在风雨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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