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靠回椅背，神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当舆论发酵到连官方都无法忽视的地步时，你觉得，电影协会的孙主任，是会为了霍景天儿子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前途，搭上自己的乌纱帽和整个协会的公信力呢？”

“还是会选择弃车保帅，把《锦绣长安》踢出去，再把《活着》请回来，平息众怒？”

答案，不言而喻。

红姐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李烨，眼神里除了敬佩，还多了一丝……畏惧。

这个男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如此环环相扣，滴水不漏的翻盘计划。

他不仅仅是个天才导演，天才演员。

他还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

“我……我马上去办！”

红姐拿起手机和文件，转身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李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霍景琛。

李烨撇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后面还跟了一个地址，是霍景天名下一家隐秘会所的地址，以及他今晚的行程安排。

李烨看着这条短信，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笑了。

原来刚才那通电话，只是这家伙的恶趣味。

他嘴上说着“然后呢”，一副看戏的姿态，实际上，该给的支持，一点都没少。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倒也不坏。

他拿起手机，给霍景琛回了两个字。

“看戏。”

然后，他抬头看向红姐。

“去吧。”

“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些。”

红姐走出办公室的门，感觉脚下都有些发飘。

她紧紧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李烨的计划，像一张细密而又疯狂的网，而她现在，要去拨动第一根蛛丝。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圈内以毒舌和清高著称的老牌影评人，人称“杜炮筒”的杜康。

“喂，哪位？”杜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

“杜老师，是我，问道传媒的洪虹。”红姐的声音放得很稳。

“哦，红姐啊，有事？”

“有件事，想跟您同步一下，关于《活着》的。”

“《活着》？”杜康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几分，“那片子怎么了？我看过试映，今年要是送出去，保底拿个奖。”

红姐没有绕弯子，直接把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去。

“是啊，我们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刚刚接到电影对外交流协会的通知，《活着》的推荐名额，被撤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一样的沉默。

过了足足五秒，杜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被撤了？换谁了？”

红姐平静地报出那个名字。

“《锦绣长安》。”

“什么玩意儿？”杜康的声音陡然拔高，“郭凡拍的那部古偶？吴签和赵雅演的那个？”

“是的，杜老师。”

“哈！”

杜康气笑了。

“哈哈哈哈！好！真他妈的好啊！”

“他们是觉得我杜康老了，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我们这帮写影评的，都他妈是瞎子？”

“红姐，这事我管了！”

“我什么都不要你们的，我就是要个说法！”

“凭什么！”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红姐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缓缓吐出一口气。

引线，点燃了。

……

晚上九点。

互联网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杜康的微博，在沉寂了一天后，突然更新了一篇长文。

标题：《耻辱！我为龙国电影感到耻辱！》

文章里，他没有提李烨一个字，也没有提《活着》这部电影的名字。

他只是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痛斥了一种现象。

一种好作品被资本强暴，烂片被权力推上神坛的现象。

最后，他只点出了一个信息。

“据可靠消息，今年代表龙国电影出征威尼斯的，将是一部由流量明星主演、投资八亿的古装偶像剧。”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康的微博下面，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杜炮筒又开炮了？这次炮口对准谁了？】

【八亿的古偶？主演是流量？这他妈是去威尼斯丢人现眼的吗？】

【等等，我记得之前传的不是李烨那部叫《活着》的电影吗？我看过试映会的repo，都吹爆了啊！】

【楼上的，小道消息，据说《活着》被毙了。】

【？？？被毙了？开什么国际玩笑！那片子可是葛大爷主演的！】

杜康只是第一枪。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那些参加过《活着》试映会的影评人、自媒体大V，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下场。

他们有的含沙射射影，有的旁敲侧击，有的干脆直接开骂。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替换者”。

舆论的雪球，越滚越大。

网友们的好奇心和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们化身福尔摩斯，开始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

很快，目标被锁定。

投资八亿、流量主演、古偶……

符合所有条件的，似乎只有一部。

霍氏文娱出品的，《锦绣长安》。

一时间，#锦绣长安  威尼斯#的词条，开始在热搜榜上缓缓攀升。

办公室里。

红姐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紧张地手都在抖。

“上去了，热搜第十八了！”

李烨靠在椅子上，神情不变。

“别急，还不够。”

“现在只是猜测，民众的情绪还停留在‘愤怒’和‘不解’，缺少一个能让他们‘心痛’的爆点。”

他看了一眼时间。

九点半。

是时候了。

“发吧。”

他淡淡地说道。

红姐的手指在回车键上，重重敲下。

问道传媒的官方微博，更新了。

没有长篇大论的控诉，没有声泪俱下的卖惨。

只有一个两分钟的视频片段。

以及一句文案。

“有些电影，生来就该被看见。”

视频点开。

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精致的妆容。

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黄土地。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悲凉的暖黄色。

一个瘦削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穿着破旧的棉袄，佝偻着背，牵着一头同样苍老疲惫的老黄牛，一步一步，走在田埂上。

镜头很远，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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