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无法之地

    「虽然大部分都是破烂，但总有那么些还能用的，或者有些物品拆吧拆吧还能换些灵石。」

    余沛继续说道：「听说最初是有些胆大的凡人或者修为较低的修者，去那里碰运气，想淘些宝贝出来。」

    「后来去那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干脆就不走了，在那环带之中寻觅搭建藏身之处。」

    「慢慢地，大唐，乌孙，西夏，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逃犯，都往那儿聚。」

    「有人的地方就有活路，人渐渐多起来，需求就有了。」

    「又过了很多年，那个由仙家垃圾堆出来的环带区域，现在已经跟个小城池差不多了。」

    光是从余沛的说辞之中，都能感受到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破败、混乱，什么人都有。

    鱼龙混杂，但确实形成了一个能住人、能交易的地方。

    「现在都管那儿叫废城，或者遗弃之城。它是大唐、西夏、乌孙三国边境线上一个三不管的奇特地方。」

    「无论从哪个方向，只要想进入罗睺渊，几乎都得先经过这废城。」

    「小人听说过的事儿，也就是这些了。」

    余沛沉吟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听说有一些仙师是从罗喉渊里头出来的，但是却没有离开那里，也留在废城。」

    垃圾堆里，建起了一座城？

    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宋宴要去的地方是罗渊，自然不需要离开大唐境内，再加上余沛这个老手的向导，商路上走了许久，一路风平浪静，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偶有迷路的小妖拦路，宋宴和夏玻派栗便会出手将之驱赶。

    除此之外，宋宴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

    余沛和夏玻派栗两人共同话题比较多，经常会聊起西夏的事，他也会安静地听。

    一个多月之后，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宋仙师，从这里再往南，就是罗睺渊的方向了。」

    商队会沿著这条商路继续西行，深入瀚海。

    夏玻派栗抱著通宝跳下沙象，望向南边，灰青色的眼眸中带著一丝不舍。

    他拥抱了一下宋宴：「宋少年，我们就在这里分别了。」

    「圣火会指引你的道路，愿你此行得偿所愿！」

    「喵嗷！」

    通宝抬起爪子，跟他道别。

    余沛也凑了过来，他指著南方，分析道：「宋仙师，往南边废城和罗睺渊方向去，算是远离西漠，黑沙风暴出现的概率很低。」

    「您可以御空飞行，只要注意避开偶尔出现的沙尘气旋，应当是无碍的。」

    「多谢。」

    「甘深道友，愿你归途平安，早日寻得令妹。余沛兄，也祝你商路顺遂。」

    「后会有期！」夏玻派栗咧嘴一笑，用力挥手。

    「仙师保重！」余沛也恭敬行礼。

    宋宴不再多言，当即悬空而起，唤出灵舟，对商队的众人微微颔首，随即便带著虚相法身朝著南方而去。

    下方的景色飞速掠过，正如正如余沛所言，越过那道作为分界的岩山后，南方的景象确实有了变化。

    原本荒凉的戈壁景象，开始有了一些绿意。

    废城没有名字，毕竟原本这里只有废弃之物，根本就没有所谓城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名字。

    在中域三个大国的交界处，其实环绕著罗渊的巨大环带，都是废城。

    它没有城墙，边界模糊地融入垃圾山之中。

    建筑更是五花八门，毫无规划可言。

    在废城，拾荒者的数量最为庞大，他们终日在垃圾堆中穿梭攀爬，用简陋的工具挖掘，寻找任何有可能换得灵石的「宝贝」。

    大唐境内的废城环带，这样的拾荒者，有数万人之多，连世尘就是其中一个。

    连世尘今年十六岁，五官端正，炼气四层的修为，在废城，只能说勉强能够养活自己。

    跟外来的很多人不同，他从小就出生在这里。

    「世尘，又出去了？小心些啊。」

    「知道了。」

    连世尘和爷爷一起，住在废城环带中段的聚集区。

    这里当然没有洞府的说法，很多居所甚至只是用废弃的灵物材料拼凑搭建的O

    比如连世尘和爷爷就住在一个倒塌的飞舟残骸之中，只是稍作修葺调整，就成了住处。

    周围有低阶符箓勉强守护。

    这些都是爹娘留给他的，在废城，称得上是不错的藏身处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著。

    「下个月要给爷爷准备的暖阳丹，需要八枚灵石，给散修会的贡钱，要十枚灵石————」

    他叹了口气。

    废城也有自己的秩序，一种建立在弱肉强食基础上的混乱秩序。

    几股由筑基期修士或亡命徒头领控制的势力划分著地盘，收取保护费，维持著各自区域内脆弱的平衡。  

    在废城，交易大多以物易物，或者下品灵石。

    但灵石的价值，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扭曲。

    「先去给爷爷换丹药吧。」

    虽然生活过得很不容易，但连世尘并不感到绝望。

    前些日子运气很不错，在废城边缘拾到了一张基本完好的一阶上品符箓，换了三枚灵石，加上之前积攒下来的，度过这个月，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想著，来到了废灵街。

    整座废城，除了修仙者，还有数以万计的凡人，但废灵街，通常只有修仙者会在这里逗留。

    这里就是一个大集市，修士会把自己搜集到的还算有价值的东西，拿到这里来售卖，换取灵石。

    废灵街集市上也有一些丹药铺子和炼器铺子，连世尘要去的就是其中一家。

    路过一个摊子，连世尘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目光挪去，多看了几眼。

    「外来人？」

    这个摊子连世尘「很熟」，摊主是个烂人，最擅长的就是欺诈不懂行和刚来此地不久的修士，若是对方修为比自己低，甚至还会强买强卖。

    自己就曾经被他坑过。

    不过此时此刻，站在摊子面前的这两个人，却一定是刚来废城不久。

    这两个修士实在很扎眼。

    那年轻人一身玄金两色剑袍，一尘不染，身后背负剑匣，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出尘。

    在这样的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这个人的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来废城捡垃圾的修士，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来这里。

    在此人的身后还站著一个头戴斗笠，脸戴覆面的黑袍修士，看起来很是神秘。

    「这位道友，您一看就是有见识、有本事的。」

    那精瘦摊主搓著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对著两人推销：「您要去罗睺渊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我这些东西，看著不起眼，可都是在废城和灵渊里头保命寻灵的必需之物啊！」

    他拿起一块龟甲符箓碎片，煞有介事：「您看这个玄龟定煞符的残片，罗渊深处煞气侵体，瘴气丛生，带上这个，能定心安神，抵挡侵蚀。」

    「只卖您三块下品灵石如何？跟白送一样！」

    又拿起一个黑珠子：「这是阴煞雷珠的胚子！些许灵力就能激发，威力不小，对付渊里那些被煞气污染的妖兽————或者不开眼的同行————嘿嘿，再好不过！两块中品灵石送您了！」

    还有什么古代傀儡的构件，能够避开妖物的腿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完全就把这个年轻人当做是初出茅庐，人傻灵石多的肥羊。

    年轻人正欲开口，一旁忽然传来声音。

    「别信他，全是没用的垃圾，就是骗你灵石呢。」

    说话之人，正是连世尘。

    在这废城，弱肉强食，人人都是睚眦必报之人。

    倘若你遭了欺负，不敢还击，那接下来一定是无穷无尽的压迫和盘剥。

    无论是多么下作卑劣的方式，报复，以牙还牙，才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手段。

    连世尘原本就被这个摊主坑过一回，又看到这位年轻人似乎真的在考虑，忍不住喊了出来。

    倒不是说心地良善，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这个畜生赚到灵石罢了。

    他喊完一嗓子，不等那摊主反应过来，猛地一动，夺路而逃，三拐两绕，消失在废灵街上。

    「小杂种！敢坏老子好事！给我站住！」

    精瘦摊主脸色铁青，七窍生烟。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也顾不上眼前这个肥羊，手忙脚乱地把地上那些「宝物」一股脑卷进乾坤袋。

    随后咒骂著追去，身影很快也消失在街上。

    「.————」

    年轻人望著两人消失的方向，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年轻人和黑袍修士，自然就是刚刚来到废城不久的宋宴和虚相。

    初来乍到，本想找些看起来经验老道的本地人打听渊内的具体情况或者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然而，从踏入废城开始，他遇到的要么是一心只想坑骗灵石的摊贩，要么就是一些气息凶戾，不怀好意的亡命之徒，对他这样的外来者充满贪婪和警惕，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有用的信息，半点也无。

    这废城果然如那陈瑜管事所言，混乱不堪，尽是些蝇营狗苟、欺软怕硬之辈。

    罗睺渊的情况看来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一些，外围的废城就已经是如此鱼龙混杂，渊内想来更是混乱，盲目闯入并非明智之举。

    看著那个少年消失的方向，宋宴若有所思。

    至少，他看起来不像那些老油条一样满嘴谎言。

    连世尘一路狂奔，专挑那些堆满垃圾，狭窄难行的缝隙钻，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陶罐的角落停了下来，弯著腰喘气。

    仔细听了听，并未发现那个摊主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日后在废灵街这块儿得更加小心，可不要给那摊主找到报复的机会。

    ——

    不过想到能让他吃瘪，心里又有许多快意。  

    喘息稍定，他不敢多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快步朝著那家丹药铺子走去。

    给爷爷缓和旧疾的暖阳丹，一直都是在这家小铺子买的。

    店主是个头发花白，修为只有炼气三层的老者，姓孙。

    这家丹药铺子里，用于提升修为灵力的丹药很少很少，都是些最低级的伤药和辅助丹药。

    连养气丹这种入门级的炼灵丹药都不多。

    连世尘迈步走进铺子，心情愉悦，正要开口：「孙老，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铺子里除了孙老，还站著三个不速之客。

    连世尘认得他们穿的灰袍，这是废城散修会的人。

    这三人的修为，他一个也看不透。

    孙老脸色发白，正弓著腰，满脸愁苦地对著那刀疤脸解释著什么。

    「许爷，这个月的灵石，不是已经交过了么？十五块，一块都不少啊！」

    那被称为许爷的修士嗤笑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一个趔趄。

    「孙老头，你是老糊涂了？你昨日吃了饭，今日便不吃了么？嗯？！」

    「头子钱，头子钱，我们散修会的兄弟天天在废城这乱糟地界维持秩序，保护你们做生意的平平安安，难道就值那一个月一个人头五块灵石？」

    「现在规矩变了，改按旬收了，听的明白么？」

    「不识好歹，也不想想若不是散修会，你这一把炼气三层的老骨头，能活到今日么？」

    许爷冷笑，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其实对于这件事，连世尘早就有心里准备。

    听闻前些时日，从罗渊出来一个筑基境后期的修士，加入了散修会，成为了这一片区域的主事。

    想来是这许全想拿灵石孝敬那位，搏个好差事，这才多收些灵石。

    周围也有许多修士，见到了这一幕，不过，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如果老孙头给了灵石，那么一切都好说。

    给不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全家都死绝，然后散修会重新扶持一个稍微了解些炼丹的店主，接管这一家铺子。

    这种事情一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

    只是有些人会觉得惋惜。

    老孙头人挺实在，丹药卖的便宜，等到他死之后，恐怕下一个店主就不会是这样好欺负的人了。

    老孙头的儿子孙恒前些年从罗睺渊出来的时候，已经重伤垂危。

    为了救命，家底早就空了，还签了散修会一大笔债，也就靠著这家铺子的些许微薄灵石收入吊著命。

    这一次，十有八九是熬不过去了。

    连世尘怒气上涌，却克制著自己没有冲动。

    废城根本就没有道理和王法可言，随意出头，是真的会被杀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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