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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潮起


“简直是荒唐!”

  雷霆响彻,震荡之处却不在云端,而是朝堂。

  北幽朝堂之上已经数十年未见此等怒骂之声了,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玉轸柳韶瑾带兵打到北幽腹地时,前代皇帝在朝堂上怒骂北幽将帅无能失地辱国。

  当时满殿群臣瑟瑟发抖,却不是畏天子龙威,实是惧那位所向披靡的玉轸柳大将军。

  这北幽前代皇帝并非庸主,在位十九年间励精图治,结汜南,通西铮,战玉轸,北幽大军曾一路平推,连吞玉轸三成国土,兵峰直指玉轸都城。

  而就在这位皇帝以为吞并玉轸就在眼前时,玉轸国横空出世了一位腾骥关守将柳韶瑾,力挫二十一战连捷的北幽大军于关隘前。

  此役过后,柳韶瑾名震玉轸,玉轸皇帝更是孤注一掷,将全部兵权交给了柳韶瑾。其后便是连北幽境内都家喻户晓的柳大将军传奇了,国力强盛的北幽不仅被玉轸收复了全部失地,还连丢十一郡被玉轸大军一路打进了腹地,北幽王朝岌岌可危,才有了那次皇帝怒斥群臣无能的朝会。

  就是在那一次朝会上,前代北幽皇帝做出了与玉轸的那位宿敌相似的决定,他将北幽军政大权彻底交给了资历尚浅不能服众的江山,在当时的群臣眼中,此举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溺前弋草。因此,殿上群臣声愤愤,皆称愿与国共存亡,私下里却都已经安排打点与玉轸官僚搭上了线。

  而后,那位以江山为名的奇人力挽狂澜阻滞玉轸大军于北玄江,随后玉轸内生变故,召回了锋芒正盛的柳韶瑾,江山挥军一路收复失地直至北幽原有地界。而江山凯旋之时,前代北幽皇帝因在短短一月内经大喜、大惊、大惧、大怒、又复大喜的冲击,心绪难宁,在凯旋消息传至祈京的第二日夜里驾崩,驾崩前立有遗诏,诏中尊江山为北幽国师,可总揽北幽大权。

  至此,北幽多了位位高权重的国师,以及一位在龙椅上只会看向国师,然后等国师说完后点头的少年皇帝。

  至少在这二十年间,北幽群臣都是这么看待这位皇帝的。

  期间或有人忠心向皇室,或有人立志清君侧,或有人觊觎国师位,或有人意图从龙功,都在国师的手腕下消弭,当然,也许并未消弭,只是隐而不发。

  只是,今天的这声震怒,却不是来自于国师大人,而是高坐于龙椅之上二十年的年轻皇帝。

  群臣诧异,许多人甚至还将他们的诧异表现在了脸上,他们的表情被本就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皇帝一览无余,难以抑制的怒火自肺腑燃烧至这位皇帝的脸庞,脑海内炽热几乎使他燃烧。

  北幽皇帝自袍袖中伸出手,他还年轻,手指却颤颤巍巍地指向底下群臣:

  “祈京之中,天子脚下!竟能发生这样的惨案,祈京守备司都是干什么吃的?!”

  北幽太玄殿内,天子震怒,群臣默然。

  太玄殿外,一副雕刻了繁复纹路的棺木内,躺着一具白布覆盖着的尸体,白布之上渗出血迹斑斑,想来死去不久。

  “咳,陛下,受袭者正是祈京守备司御司。”群臣前列,庞丘远出声道。

  今日凌晨,负责北幽祈京军事的祈京守备司御司被杀于自家府宅,尸体上有搏斗痕迹,致命伤在胸口,死后咽喉处又被补了一剑。

  “朕知道!昨日他便例行向朕汇报了祈京内安泰祥和!”北幽皇帝一掌拍在了龙椅扶手上,殿内群臣心皆一颤,北幽皇帝却舒了一口气,道:“真是好一个安泰祥和,祈京守备司参使陈铁衣何在?”

  “臣在!”群臣之中一中年臣子出列躬身道,那人虎背熊腰,声如洪钟,一见便知是军中悍将。

  “此案已交国律司查办,方才庞御司说此案可能是玉轸国潜入祈京的杀手所为,朕担心祈京群臣安危,如今命你暂任御司,守备司能否保全祈京安危?”

  “回陛下,能!”

  陈铁衣须发皆张,眼带血丝,想来也在为御司的遇袭而憋着满腔怒火。

  “你能个屁!”方才还语气平和的皇帝勃然变色,骂道:“你们守备司除了每天上报个安泰祥和还会干什么?!你们御司号称是不惧禅心的御体境武者,结果呢?!你们连自己都保不住!”

  满殿群臣都看着这位皇帝,如果说不久前是这二十年来第一次看这年轻的皇帝动怒,那方才便是第二次,其莫名而来的愤怒同样令他们震惊。陈铁衣则躬身看着足前两块玉砖,两条横飞如墨的眉毛此刻却挤在了一起,壮士虽有热血意,此刻却难言明。

  北幽皇帝冷冷看着底下的陈铁衣道:“由你暂代御司之职,仍守祈京安危,抽皇城禁军鹰击营协助守备司保卫祈京安危,鹰击营校尉嵇汪铭任参使之职!”

  陈铁衣眉头紧皱,似有话要说,却听得群臣前列的庞丘远已经出列道:“陛下!国师不在,官职任调需由国吏司御司建言,国律司与国政司的两位御司共同认定之后方可实行。”

  北幽皇帝呼吸一窒,随后冷眼看向庞丘远,道:“朕知道。既如此,国吏司龙远图何在?”

  中后方群臣皆向前排某个位置望去,随后面面相觑。

  “想来是龙御司身体欠安,程参使,龙御司近日可曾告假?”皇帝看向第二列中的程长君道。

  这位国吏司参使似乎是被祈京守备司御司遇害的事吓破了胆,猛然听得皇帝喊他的名字,明显身躯一颤,慌忙出列道:“回、回陛下,龙御司,他,他未曾告假。”

  “禀陛下!”还在殿中躬身的陈铁衣出声道:“祈京守备司朝会前曾见龙大人怒气冲冲扯着进试的皇榜走进了皇城,其后并未有出皇城的记录。”

  “禀陛下!”群臣后列一高大的官员出列道:“禁军今日由虎跃营守卫,并未有龙大人进出皇城的记录!”

  陈铁衣诧异回头,目光与那位高大官员撞到了一处,随后瞳孔猛然放大:“难不成龙大人也……”

  不仅仅是他,满朝文武皆诧异,殿内皆是议论声。第一排一直低着头闭目养神的一位官员也皱眉睁开了眼,却是先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庞丘远,两人四目相对。

  “呯!”

  皇帝重重一巴掌拍在龙案上,满殿皆静。

  “真真是好一个安泰祥和,连朝中大臣进出皇城都有危险?!”北幽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道:“庞御司,此事国律司也一并处理,当务之急是先确认龙远图的安危。程长君,由你暂代龙远图之职,至于禁军与守备司的调动,事关皇城安危,在通知国师前就先由朕来‘建言’吧,两位御司可有异议?”

  还在四目相对的两人均收回了目光,庞丘远低头道:“并无异议。”

  “陛下圣明。”那位先前闭目养神的国政司御司也同时躬身道。

  片刻之后,诸事皆毕,满朝文武皆离去。太玄殿龙椅上,北幽皇帝居高临下看着满朝文武的背影,眼神莫测。

  ……

  同样是清晨,一辆破旧的马车行于北幽驿道上。车厢前,马车夫仔细当心着路面,驾着马车专挑大路平坦处行走,却不是心疼路面坎坷震坏了马车,而是担心马车颠簸扰了车厢内的先生。

  车厢内,庄佩文端坐其中,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籍,眉间带忧愁。

  起初,他是准备步行往祈京看望傅广书的,中北乡往祈京车费繁贵,他所带钱财不够一个来回。

  只是,才行了不久,他心中有股莫名的忧虑愈发深重,似有巨石压在心头,便去叫了马车前往祈京。大不了到了祈京后再和学生一路步行回来嘛,学生独自游历十年,总是能带着他这个先生走回来的。

  事实上,这马车夫也与他相熟,早年马车夫不会算钱财,行走各道间被坑了不少。庄佩文偶然间知晓此事,便邀他在私塾旁听了三日,教会了他基本的算数,还送了一本蒙学的书籍赠与他家中的幼女。

  因此马车夫一直以先生敬庄佩文,此行其实本来也不打算收钱。

  但是庄佩文执意要给钱,马车夫也不敢忤逆,便收了钱送庄佩文前往祈京,却也在马车中备足了物资更悉心照顾庄佩文,便是对以前遇上过一次的大金主也没有这么殷勤的。

  今春雨水勤,道路泥土软,奔行的马车在驿道压出了两条浅浅的车辙印。

  车厢内,庄佩文合上了书。此时,他总算确定了忧虑何处起。

  与傅广书相会时,他翻了翻早年赠与傅广书的几本书籍。

  其中有一本,书面依旧,内容他却毫无印象。

  远游西铮只为增见闻、明是非,他从未要求过傅广书通晓国政,即便是傅广书自身感兴趣也该是他自己去探寻。国策政事本该是等他过了会试之后,庄佩文才会开始和他一同探讨的,那为何其中有本书籍扉页大书“国策”二字?

  这本书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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