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娘有些惊讶，她在冥界多年，六道之中的饿鬼道也有所耳闻，竟不知道原来阿庞也是饿鬼。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面前的阿庞身材高大笔直，虽然面容苍白，但他鼻梁高挺，双唇殷红，分明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青年，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跟像传说中羸弱丑恶的饿鬼联想到一起。

　　阿庞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边伸出手拉着她往前走，一边低声解释：“我出生便与众多兄弟姐妹不同，传说饿鬼界万年出一个身具大威德者，能够不受业障所困，而我就是那一个。”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别的饿鬼则就像你想象中那样，面目丑恶，贪吃嗜血，他们自打从母体出生，就会感到腹内饥饿难耐，然而饿鬼道里只有砂石和业火，一点果腹的东西也没有。”

　　他看看了低头听着的何皎娘，继续说道：“这些新出生的饿鬼们只能啃食离他们最近的生灵，就是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们的血肉。”

　　何皎娘的脚步明显的停滞了一下，只听阿庞又说：“我的母亲当年娩出了几百个孩子，最后所剩不足几十。”

　　“罪无可恕者，投生入饿鬼道，永不轮回，我只能生生世世看着我的血亲日日忍受饥饿噬心，业火焚身，看着他们骨肉相残啖吃对方的血肉，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上万年。”

　　阿庞停下脚步，直视着何皎娘的眼睛，问道：“皎皎，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会不会嫌弃我憎恶我？”

　　何皎娘看着阿庞浓密剑眉下明若寒星的眼睛，笑了笑：“不会，我们相识多年，你一直都在帮助我从未害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这么好的朋友呢？”

　　阿庞低头笑了笑，何皎娘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够真诚，便又补充道：“出身之事是谁都不能自己决定的，我只认识眼前的你，不在乎你的过去是什么，就像你跟红纱姐姐待我是一样的。”

　　阿庞看着斗篷里何皎娘半张雪白的脸庞，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黑白分明，净澈如水，他扬起唇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走吧，咱们回家去！”

　　何皎娘这次没有挣开，怕阿庞觉得自己嫌弃他。

　　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鬼王边境了，阿庞带着何皎娘先去了自己的黑石林，叶红纱和噬沙鬼王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两个女鬼一见面自然是说不完的体己话，阿庞跟老沙兴致也不错，这次人间一行，他们几个人的修为都大大提高了。

　　阿庞朗声道：“正好我的信徒供奉了许多美酒美食，今日咱们就在这黑石殿里好好庆祝一番吧。”

　　何皎娘听了，好奇地问叶红纱：“姐姐，鬼王也有信徒吗？”

　　叶红纱笑笑，低声答道：“人间有好人恶人，好人供奉善神，恶人自然就供奉妖鬼。譬如老沙，凡是行走沙漠的旅人，为求能一路顺利，有的会求神仙保佑，有的也会向沙鬼孝敬的。”

　　原来如此，何皎娘点点头。

　　人间供奉的食物到了阴间是可以被鬼魂食用的，只要主人家愿意分享。

　　此时大殿的长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阿庞和老沙在对饮，叶红纱给何皎娘斟了一杯浅红的酒水：“妹妹尝尝这个，是用石榴籽酿的酒，酸甜清淡。”

　　她从出生到现在还不知道喝酒是什么滋味呢，何皎娘饮尽，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喝了五六杯算酸甜可口的石榴酒后，叶红纱便拦住她：“不能再喝了，你第一次喝酒不知道深浅，再喝就醉了。”

　　喝醉是什么滋味何皎娘还真没有体验过，她从善入流的放下酒杯，拿了一个果子慢慢吃。

　　上座的阿庞见了，站起来举杯道：“今日难得，我们吸收了一国龙气修为大涨，又能够团聚在一起，来，大家共饮一杯吧。”

　　坐下的三人听了，便也满上酒站起来，大家举杯同饮。

　　喝完这杯酒，别人还好，只有何皎娘原本雪白的小脸染上了红晕，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腾腾的，如同飘在云雾里。

　　为免失态，何皎娘只能用手托着脸，在别人说笑时，哪怕一时听不明白，也会跟着一起笑。

　　与阿庞对坐的老沙看见他频频望向何皎娘方向，凑过身去低声说：“喜欢就直接说出来，省得再把人弄丢了，还要费尽心机找回来，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两个人相处有几百年，彼此的性情脾气大都熟悉，阿庞不动声色的跟他低语：“我倒没什么？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五百多年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说罢，他朝着正在给何皎娘倒茶的叶红纱努努下巴。

　　老沙削瘦的脸庞好像更黑了，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

　　聚会结束，老沙走到叶红纱跟前，闷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红纱快言快语：“你送我干什么，皎皎妹妹才跟你顺路，再说了，她今天也不急着回弱水，要跟我去枯骨森林住几天的，你自己回去吧！”

　　老沙顿了顿，继续道：“那我们一起回去！”

　　叶红纱今天好像十分不领情，斩钉截铁道：“不用，枯骨森林就在附近，我还怕谁不成！”

　　此时有脑子的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别扭，眼看叶红纱跟老沙又要吵起来，何皎娘连忙道：“我好久不回弱水了，心中有些牵挂，改日我再去姐姐那里小住。”

　　她看了看阿庞，后者便道：“我正好有些关于修炼的事情要和皎皎说，我送她回去吧。”

　　叶红纱皱皱眉看看阿庞跟何皎娘，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这才道：“好，那我就先走啦，妹妹你一定要早些到我那里来玩哈。”

　　她迈步走出去，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老沙。

　　殿内只剩下阿庞与何皎娘，她抚了抚额，阿庞为她倒了杯茶放在手边。

　　何皎娘回头道谢，正好看见阿庞身后的那一尊黑石雕像。

　　此时殿内燃着烛火，细看之下，阿庞的面容竟与身后的石雕十分相像。

　　后者见她望着雕像出神，解释道：“这就是我的母亲，她也是一个有威德的饿鬼，罗刹鬼母。”

　　烛光下的石像面容更加分明，听到阿庞说出“她”的名字后，石像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却没有焦点的直视着手中空空的臂弯。

　　她很美，是一种娇艳炫目的美丽，哪怕此刻神情哀痛，却也为她增添了几分引人共情的楚楚动人之感。

　　何皎娘看着石像，赞叹道：“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你很像她。”

　　阿庞看着石像抿唇笑笑，又看向身旁的何皎娘，她平日里苍白幽怨的脸庞已经消失不见，或许是在人间沾染了生气，也或许是今日的美酒起效了。

　　初见她是一朵被风雨蹂躏摧落的梨花，现在她更像是开在枝头的，含苞待放的白芍药。

　　你也很美，阿庞在心里说道。

　　【作者题外话】：青华，你媳妇要跟人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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