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网 > 我心我家 > 第五十三章 懵懂时代之遭雷劈的金梅娘

第五十三章 懵懂时代之遭雷劈的金梅娘


上午,生产队上工的钟声1响,姐又恰巧背着高过筐弓的1筐草走进院子。放到地上,松开筐子上的绳,双手掐住草,就近抖几抖摊开晾好。解开汗水浸得半湿的粗布蓝褂子扣透下风,再揉1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蹚蹚”几步进入堂屋。舀了半瓢水倒进洗脸盆,用双手撩着水,在脸上胡噜了两把,抓起洗脸盆架上的毛巾擦1擦。到里屋解开长长的两条辫子,拿起红色小梳妆盒上的梳子,1点点把头发梳匀梳顺。红色小梳妆盒,是爹特意给姐做的。

低头照照梳妆盒边的小圆镜,觉得满意了,放下梳子,两手上下不断交叉,熟练地编好两个麻花辫,用蓝布条扎紧两个辫头。从梳妆盒里拿出几个小铁卡子,弓起腰,照着镜子,1只手抚住额头上右边1些散乱的短发,1只手拿起卡子,用牙帮着咬开1条缝,捏住缝口插进头发里,卡牢后松开,接着把额头左边的短发也卡牢。之后,两只手分别并拢着,1起从额头向脑后轻抚1遍。左右晃着脑袋端详1番,满意了,才快步走出里屋。

在堂屋房梁上挂着的饼子篮里,摸出1个凉玉米饼子,咬1大口,用力咀嚼着去看工。

今天是周日,我觉得自己作为初中生,可以到队里上工挣工分了,尾随着姐1起看工。为了保证看工的成功率,事先还约了宝来等几个队里的同龄人。

胡滨吃商品粮,不用上工干活,但觉得好玩,也赶来凑热闹。

张武德背着手站在高台上,大声吆喝着:“东洼玉米地里的草,比苗都高,再不管,这季收成就毁了。今天上午,所有人都去锄草。哎,你们几个小毛孩子来凑什么热闹?”

“我们要在队里干活挣工分。”我挑头说。

宝来他们跟着大声喊,“我们要挣工分,我们要挣工分……”

张武德抬手揪了下鼻子头,不屑地问:“1个个胎毛未退,能分清哪些是苗哪些是草?”

“长得直直大叶的是玉米苗,细小分叉子的当然就是草了。我们都是大人了,这点事还能不懂?”我信心满满。

大人们1阵哄笑。

身边的刘流拍了拍我的肩膀,流里流气地说:“噢,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呀,不过,你知道1把锄头几斤几两?别是草没锄下来,倒把自己的脚后跟给锄掉了,昂!”

“锄地锄到脚后跟”,是大人们耻笑1个人愚蠢到极点的话。刘流这么说,想来是存心嘲笑和侮辱,我1时脸涨得通红,怒目而视,“放屁,你才是蠢蛋,王8蛋!”

刘流看看我,又看看爹,1脸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逗?”

爹瞪我1眼,“没大没小,快滚回家!愿学习学习,不愿学习就领你弟弟他们去打筐草。”

我垂头丧气往家走。

宝来跑到近前,拉下我的袖子,“那,咱们去打草吧。”

其他人也赶上来,1致同意去打草。

宝来、胡滨他们东游西窜,寻找草稠密的地方来打。

我独自在大人们锄的玉米地里,捡拾锄下来的草,省事又省劲。半前晌时,我在路边堆起的草,足足比宝来、胡滨他们多出1倍。

胡滨泄气地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唉,草没打多少,后背却晒得冒油了,不干,不干了。瑞僖,咱去水坑洗澡吧。”

我也热得汗水淋漓,胡滨1说,正中下怀。

十米开外的大水坑,平静得如1块淡青色的宝镜,光洁诱人。

我招呼1声:“走,洗澡去了。”提着空筐子,跑到水坑边,迅速脱光衣服,“扑通”1声钻进水里,顺势向前游了十多米,1阵清凉透入心脾。我们几个同龄人,做着扎猛子、打仰葫芦、推水比赛游戏。

4弟带着5弟在岸边摸鱼,突然大声喊我:“3哥,这儿有1窝嘎鱼,快来。”

我划水过去。

“3哥,嘎鱼窝就在我脚边,你摸的时候要小心,摸准了马上要掐住嘎鱼身子,要是1松劲,嘎鱼背上的尖刺立起来,会扎破手,我刚才就被扎了1下。”4弟提醒我。

5弟端着筐子站在我身边。

我和4弟俯下身子,伸直两个胳膊,挺平两个手掌,轻轻在水下摸着。感觉到嘎鱼滑腻腻的身子,两手快速掐下去,慢慢拿出水面,放进5弟的筐里。

不知是嘎鱼傻,还是恋窝,1条条伏在泥窝里等着我们捉。我和4弟没动地方,1下子捉到6条。

宝来他们看着眼红,也停止嬉戏,开始摸鱼。除了嘎鱼,还摸到了鲇鱼、鲫鱼、黄鳝、泥鳅……

摸到鱼的笑声,摸到大鱼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为此引得越来越多的孩子来嬉戏、摸鱼。

水坑里的水变得浑浊,水面上先是漂着1层鼓着两只眼睛、小细身子、1寸来长得两眼瞪鱼,接着是麦穗鱼、小鲢鱼苗、1拃长的白条鱼,坑沿边趴满爬地虎鱼。

正在地头休息的金辉叔好事,听到我们大呼小叫,跑到水坑边1看,高喊:“翻坑了!”撒腿往家跑,去拿筛子、水盆。

大人们纷纷跑到坑边,有的叔叔伯伯当即脱光衣服下水,但大都跑回家去拿筛子、水盆。

水变成了黄汤子,大1些的鲤鱼、鲫鱼、鲇鱼、嘎鱼相继浮上水面,拼命张嘴呼吸着……

满坑都是赤条条的叔叔伯伯,端着筛子捞着,叽里呱啦笑着,大声吆喝着。

爹不喜欢这样粗鲁的行为,这样乱成1锅粥的场面,戴着草帽,蹲在水坑边,叼着烟袋乐呵呵地抽着烟。

娘和姐也看不了这赤条条的场景,扛着锄头回家做午饭了。

有些未出嫁的闺女,心里想看这热闹,可又碍于脸面,只好躲到远处的大树荫凉下,远远望着。

1些结了婚的女人,好像失去了所有束缚,4无忌惮地围在水坑边,分享着男人们捞鱼的快乐。

我没有筛子,便着急地跑到水坑边,端起筐子,权当筛子来用。看准1个张开的大嘴,1筐抄过去,1条半斤多的鲤鱼进入筐里。又看见1个张着的大嘴,把筐子放进水里捞过去,捞起1条半斤多的鲫鱼。可没有1丝惊喜,原来捞着的鲤鱼在筐里逃走了。

身边的胡滨,端着筐子里的鲤鱼,乐呵呵地看着我,“谢谢谦让。”

气得我直翻白眼。

爹把烟袋拿在手上,喊我:“真是狗熊撇玉米,最后落1个。不要贪多,捞到1条放上来1条,1条条来。”

看着你争我抢的场面,我1时兴起,抓起筐里乱跳的鲫鱼,1口咬住鱼嘴,鱼顿时安生下来。接着瞅准机会,1筐下去,又捞起1条半斤多的鲫鱼,才跌跌撞撞走到坑边,放到爹身边的筐里。

爹看着我“嘿嘿”笑,“嗯,有两下子!”

我转身要返回水坑时,不经意间向远处望1眼,却见天边的乌云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沿着田野疾驰奔涌而来。稍顷,1阵狂风掠过,乌云压顶,电闪雷鸣,鸽子蛋大的冰雹劈头盖脸而至,敲得脑袋“邦邦”响。

爹把草帽摘下来扣在我头上。

我摘下草帽还给爹,顺势用筐罩住头。

眼前突然亮起1道刺眼的闪电,随即是开天响雷。我吓得紧紧靠住爹的身体,两眼惊恐地望向周围,只见扛着锄头站在水坑边看热闹的金梅娘,应声倒在地上。

“不好,你大娘遭雷劈了!”爹1把扶稳我,烟袋别在裤腰带上,手按着头上的草帽跑向金梅娘。

水坑里的男人们先后飞蹿上来,扔掉筛子、筐子,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奔向金梅娘。

此时,冰雹变成了瓢泼大雨。

爹蹲在地上,半搂着金梅娘,大声喊着:“他大娘,他大娘……”使足全身力气掐着金梅娘的人中。

金辉叔最后1个上了坑沿,抓起地上剩下的1条裤子,1腿站立,1腿翘起,交替穿上裤腿,可裤裆太浅,裤腰太瘦,挽不起来。布条子腰带也不知所踪。

男人们的裤子、褂子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金辉叔明白,这是慌乱之中,有人穿错了。只好1手提着裤子,1手抓起地上的1件湿漉漉的褂子,快步来到近前,挤进人群,“这么大的雨,别把金梅娘呛着,来,帮下忙,把褂子撑起来。”

狗剩婶、刘流伸出手,帮着把褂子抻开,遮在爹和金梅娘头上。

爹摸了摸金梅娘手腕上的脉,脖子上的脉,叹息1声,“唉,没救了。来,上几个人,抬回家吧。”

闪电、雷声已经远去,雨明显小了。

4弟背着满筐的鱼,领着5弟,手里还拿着我的衣服走过来。

我把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弯腰抓起爹留下来的锄头,把爹盛着鱼的筐摞在我的空筐上背起来,“走,回家。”

“3哥,咱打的草不要了?”5弟1见要走,连忙问。

“等雨停了再说吧。”我说。

回到家,我换了1身干衣服,顾不上吃饭,在饼子篮里拿了半块饼子,边吃边跑向金梅家。

在炕上,金辉婶流着眼泪,脱掉金梅娘身上的脏褂子、裤子,用干毛巾擦拭着她的身子,嘟囔着:“嫂子,你这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遭天谴雷劈了?”

“这辈子造的孽,老天爷雷劈时,会显在她后背上。”3虎婶说。

婶子大娘们挤满1屋子,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金梅娘的后背。

金梅娘后背上,东1撇、西1捺的,宛如刻满象形文字的1块石碑。

识字、不识字的婶子大娘们,凭着自己的经验7嘴8舌臆测着……

狗剩婶挤坐在炕沿边,幽幽地说:“世上只有大奸大恶的人,才会遭天打5雷轰。金梅娘打小欺负软的硬的怕……”从金梅娘穿开裆裤时的恶行、糗事,1件件数落到现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报应来了。”狗剩婶和金梅娘是同1个大队嫁过来的,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

3虎婶说:“老天爷都认定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那她1定罪大恶极,罪孽深重。”

满屋子的婶子大娘7嘴8舌,抱怨着金梅娘的不是……

“别的罪大罪小咱不好说,只是卖她家闺女金梅这1桩,就足够雷劈了。你说,这当娘的心多狠!”1个婶子说。

坐在堂屋的金梅的大姐金枝,正在和叔叔伯伯们商量着后事,听到里屋的议论,泪水纵横,羞愧地低下头。

爹越听越觉得不像话,火气撞脑门,忍不住吼叫起来:“你们几个老娘们,少嚼点老婆舌,人死为大懂不懂?什么罪大恶极遭雷劈,完全是胡扯!他大娘是因为扛着锄头,把雷引下来的。你们个个觉得自己是好人,敢不敢下雨打雷天,扛着锄头在空地上待会儿?不遭雷劈才怪呐!”

里屋顿时鸦雀无声。

爹缓和了1下口气,“老头死得早,1个寡妇拉扯着5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你们不是不知道!他大娘平时帮这家帮那家,谁家没得过她的好?摸着胸口想1想,现在这么褒贬她,你们良心上真过得去?”

金辉婶缓颊说:“的是,嫂子平时是和咱们磕磕绊绊,有些尖刻,可谁家有难事,不都是帮咱顶在前面。老天爷要真那么公正,早就该把咱大队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孽种们劈了,可现在,不是个个整天吃喝玩乐,活得好好的。”

婶子、大娘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1起帮着给金梅娘穿好寿衣,而后开始张罗扯孝、缝孝鞋布……

按习俗,金梅娘放了3天出了殡。

我放学回到家,问娘:“出殡的时候,看见金梅了吗?”

“金梅领着孩子回来了。”

“啊,金梅才多大就当娘了?”

“女的嫁了人,就得随男人的意,这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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