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像上了发条1般运转着。从宿舍到教室，再从教室到宿舍，两点1线重复又重复。

体院毕业的体育老师范玉，1方面着急自己的课总被别的老师挤了，另1方面担心我们的身体会早早垮掉。

篮球课上，范老师在矫健、灵活而又准确地把篮球投入篮筐后，扯着雄浑、大气、奔放的男高音，意外问了我们1个问题：“同学们，7加1大于8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不大于8，是等于8。”

“同学们，你们回答错了，7加1大于8！7是指我们1天学习7个小时的时间，1是指1个小时的体育锻炼时间，最后得出的成绩，大于8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内学习的成绩。学习不仅是个时间问题，更是1个效率问题。列宁同志说过，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依我说，注意体育锻炼的人才会学习。看看我们中学历届的高考情况，会玩的人大都有很好的成绩，死读书死熬时间的人，1般不太理想，现在记住我说的话还不晚。”

操场上响起1阵掌声。

我们和范老师要求增加课外活动的意见，不断反馈到贺老师、校长那儿。

贺老师赞同我们的意见，可校长迟迟没有动静。

大课间，利用同学们做广播体操的间隙，贺老师带着我找到校长，把我们的强烈要求和增加课外活动的必要性，简略讲了讲。

校长挺着伟岸身躯，端坐在办公桌前搓搓手，对贺老师抱怨：“抓紧时间学习，还不是为他们好。前几届的学生，老师说啥是啥，让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现在的学生要求这么多？真是越来越难管。”

看上去，校长年龄和贺老师相仿，但1脸沧桑。

“这拨学生，思想成熟比较早，斗争意识比较强。”贺老师说。

校长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子，“这样吧，晚饭后，让学生们自由活动1个半小时。”

当我和贺老师走出校长办公室时，广播体操已经做完，大喇叭里正在播放结束语：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学校规定，晚上十点熄灯睡觉。

我刚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猛地听见门1响，眼前电灯1亮，接着传来贺老师的怒喊声：“是谁不睡觉，还在说话？”

贺老师1直觉得，家长把孩子交到自己手里，是1份信任，1份责任，时时处处严苛地要求、管理着。不管刮风下雨，每晚熄灯后，必躲在宿舍外面暗查1会儿睡觉纪律。今天，站在窗外仔细听了听，确定是南边1排的两个人在说笑，气呼呼闯了进来。

“是谁，赶紧给我承认。说了你们多少次都不听，这是在向我示威！”见没人吭声，更加生气，“郑瑞僖，你是班长，你说，是谁？”

“我睡着了，没听见谁说话。”

“我在门外边都能听到，你在近前怎么会听不到，是不是想做好人包庇他们？”

“贺老师，真没听见。”我趴在枕头上肯定地说。

“当班长的，要勇于和不正之风作斗争！你要是坚持不说，马上给我穿上衣服，到教室去写检查，直到写得我满意，再回来睡觉。”贺老师话说得冰冷强硬。

我左右挤了挤，坐起身来，草草穿上衣服，跟贺老师来到教室。

已经是9月下旬的天气，教室里冷风飕飕，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坐在我的座位上，拿出笔和纸，准备写检查。

惨白的日光灯下，贺老师直挺挺侧坐在讲台的椅子上，呆呆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宛如1座雕像。

我手里拿着打开帽的钢笔很是为难，不知写点什么，习惯地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把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先是慢，后越来越快，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起来。忽略了这是钢笔，不是铅笔，随着摆动加速，碳素墨水从笔尖抛散开去……我的座位是第1排，和老师的讲台仅隔1个身位。墨水在贺老师的灰白外套上抛出1条线，像点缀上1条蓝黑色的珠链。

贺老师1惊，“腾”地1下，从椅子上蹦起来，高声断喝：“瑞僖，你要造反啊！让你写检查，不服是吧？”

我慌忙放下手中钢笔，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垂在两个胯上，害怕地说：“没，没有，对不起。”

“检查写好了没有？”

“还没有，还没想好怎么写。”

“就写你作为班长，怎么没把宿舍纪律管好。”

“管宿舍有宿舍长，我不能什么都管啊！”

贺老师1拍桌子，眼皮1撩，“还犟嘴！你觉得冤屈是吧？那我问你，班长是不是管全班的人、全班的事？”

“是。”

“宿舍长是不是班里的人？”

“是。”

“他没管好宿舍，犯了错误，是不是说明你班长没尽到责任？”

“照你说的这个理，是。”

“那么，板子打在你的身上，有错吗？”

“这——”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瑞僖啊瑞僖，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贺老师连珠炮似的1顿数落。

贺老师的儿子、班里的同学贺卫东推门进来，1下子跪在地上，低声说：“爸，我和我姐找你1个多小时了，我知道错了，我今后坚决改正，保证不再和学校里的那帮小混混们出去喝酒耍闹，我听话认真学习还不行吗？别生气了，回家吧。”

多么熟悉的场景，恍惚在眼前活生生看到了自己。

“你这是干什么，瑞僖还在这儿呐，不嫌丢人啊？”贺老师又羞又恼。

贺卫东大声喊道：“那正好让班长做个证人。”

“起来吧，爸相信你了。”贺老师气恼地喊了贺卫东1嗓子，而后怜惜地看着我，语气平缓地说：“瑞僖，天这么冷，回去睡觉吧。明天把检查写好，交给我。”

晚饭后，到贺老师家里交检查，门大开着，贺卫东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我走到桌前，低头想看看他在写什么。贺卫东慌忙把纸折起来，不过，“保证书”3个字却露在外边。

贺卫东拉着1副不可1世的瘦长脸，咧着大嘴巴，盛气凌人地吼着我：“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贺老师没在家啊？我把检查写好了，那，你转交1下吧。”

“放在桌上，没事快点走吧！”他显出百分之1百2的厌恶神态，与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回教室的路上边走边分析，最后明白1个道理，人不能过多知道他人的隐私，尤其是见不得人的隐私，那是伤面子的事情。知道了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他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见你避之不及；要么装强势，硬生生摁下你的头，让你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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