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腊7腊8儿冻掉下巴。今天是腊8，是1年中最冷的时候。

学校早饭照例是小米面捧子、玉米粥和咸萝卜条。不知是厨房师傅技艺不佳，还是小米面不好，蒸出的捧子硬得跟砖头似的。好不容易掰开，时不时有老鼠屎像红小豆般大小夹心其中。

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即便有时手里拿着捧子犯愁，也边吃边在心里不断劝着自己，再怎么着，也比高粱饼子好吃，填饱肚子是大事。嘴里加量吃着咸萝卜条，转眼1个捧子下肚，端起饭盆把粥直着嗓子灌下去，1顿饭齐活。快速跑到水房刷干净饭盆、筷子，放在水池边，甩甩湿漉漉的双手。把筷子攥在手里缩进衣袖，饭盆夹在胳膊底下，大步流星回到教室。

或许是教室密封好，或许是学校觉得我们都长大了，身体抗寒能力强，整个冬天都不点炉子。贴着课桌跺跺脚，哈哈手，坐下来准备上课。

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讲着，我坐在下面了无兴趣地摆弄着手指头。看着手指内关节上的1个个小裂口，有些欣喜起来。今年手脚冻裂的程度明显减轻，只是沾水或碰到裂处才有点疼，平时没有明显感觉。

小时候，每逢腊8节，娘都让我猛喝腊8粥，手脚还是布满裂口，手1握笔，脚1沾地，疼得撕心裂肺。现在不喝腊8粥也没多大事，看来我是真的长大，承受能力强了。

回忆起娘熬的腊8粥那股甜香味，顿时口舌生津，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再想想当下处境，看来高中这几年，我可能没有机会喝到娘熬的腊8粥了，1股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轻轻叹口气。

周玉华侧头扫我1眼，继续专心做着课堂笔记。化学课是他的最爱。

中午，值日生把小米面的捧子、白面馒头，还有白萝卜炖肉抬到教室门口。

在初中，每天饭费是以分计算，1天合计着花几分钱。现在是以毛计算，1天盘算着吃几顿粗粮、几顿咸菜，花几毛钱。我是集中吃两天小米面捧子，才舍得中午订两个馒头。

同学们按照订饭顺序排队领取，轮到我时，用筷子插起两个馒头，端着盆打了1份1毛钱的白萝卜炖肉。

刚到教室门口，就听徐中成在座位上高喊：“梅海强，你夹的不是红烧肉，是只小老鼠！”

足有1米9，膀阔腰圆，虎目鹿耳的梅海强，啃了口捧子，正夹着1块肉往嘴里送。听到徐中成的喊声，筷子停在嘴边，看了1眼，打开窗户，把1只滴着油、宛如1块红烧肉的小老鼠，顺手甩出教室。关上窗，继续狼吞虎咽吃着。

教室所在院子的最西面，是1道南北向的围墙。围墙外，是垒头大队的街道。街上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歌谣声：“老婆老婆你别馋，过了腊8就是年。腊8粥，喝几天，哩哩啦啦2十3……”突然，墙边传来“扑通、扑通”声音。

我侧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从墙头上跳下来的两个十23岁的男孩子，正奔向我们教室。

没等我回过神，他俩已经冲到装着捧子、馒头的木簸箩前，各自1手抓起1个馒头往回跑。

不知道是由于家里穷得吃不上饭，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附近1些孩子时不时进来抢吃抢喝。面对这种情况，贺老师也是1筹莫展，只能反复劝说压制着我们。“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咱学校守着他们大队，躲，又躲不了；惹，又惹不起。我的想法是，只要做得不太出格，能忍就忍吧。”

这个忍字，让我们气愤而又憋屈。

站在簸箩旁边的周玉华眼快手疾，伸手扔出正在吃着的半个捧子，嘴里骂声：“小杂种，总来抢吃的，真是欠揍！”捧子正中1个孩子的后脑勺，“梆”的1声，1个孩子应声倒地。

孩子爬起来，摸了下被砸的脑袋，把手里的馒头发疯似的投向周玉华。另1个孩子停住脚步，转回身，也狠劲朝周玉华扔出馒头。而后，他俩1边高喊着“日你姥姥”，1边抓起地上的砖头瓦块，猖狂地追打着同学们。

女生们吓得哇哇大叫，4散奔逃。

院墙外的3男1女，听到孩子的喊声，觉得孩子受了欺负，手里攥着棍子，麻利地跳过墙头。

3个男的抡着棍子，跑到教室前，噼里哗啦把窗玻璃全部砸碎。女的则冲进教室，踹翻了几张书桌。4个人嘴里，炒豆子般地骂骂咧咧。

1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矮胖中年人问1个孩子，“2，谁打得你？”

小孩子1指周玉华，“是他，把我的脑袋打出1个大包！”

中年男人冲向周玉华，呲着牙吼叫：“小兔崽子，胆子不小，敢打我儿子。你也不打听1下，你们学校在我们大队边上，就是校长也要让3分，别说你个小毛孩子！”

我作为班长，见中年男人如此穷凶极恶，把饭盆往窗台上1放，不顾1切地挺身站在周玉华身前，“你要干什么？不要太猖狂！”

中年男人眼含凶光，手握棍子拉开架势。“哟嗬，你小子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快闪1边去，要不然连你1块揍。”

徐中成、梅海强等人迅速跑过来站到我身边，齐刷刷地怒视着中年男人。

周玉华双手叉腰，毫不示弱，“你们的孩子抢我们馒头，还有理呀？”

“你们学校占的是我们大队的地，吃你们个馒头，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中年男人霸气地吼道。

女的有点不耐烦，“哥，跟群毛孩子废什么话，1个个肉皮痒痒，存心找不自在，动手给他们治治……”

校长赶了过来，不断向4个人作揖道歉，“学生们还年轻不懂事，多多包涵。”然后转过身，大声喊着：“谁是班长，快代表你们班的同学，给人家道歉！”

我火冲脑门子，“道什么歉？他们抢了我们的馒头，砸了窗户和书桌，还做对了？绝不道歉！”表现出1副大无畏的精神。

全班的男女同学都围拢到我身边，高喊着：“绝不道歉！绝不道歉！绝不道歉！”

贺老师和其他班的老师赶来，其他班的同学也赶来，站满了半个院子，怒视着3男1女。

他们见犯了众怒，相互对视1眼，不约而同地1手拿着棍子，1手拉起孩子，转身向西墙边走。

中年男子心有不甘，边走边发狠甩下1句话：“吃你们几个馒头算是好的，不乖乖的，天天闹你们个鸡犬不宁！”而后1个个翻墙出去。

贺老师双手1摊，“校长，这伙人多次找学校麻烦，你不能总是忍让为怀啊？长此下去，同学们的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

校长看老师和同学们群情激愤，只好说：“要不，咱报警吧。”

在公安局接待室，贺老师把整个事情经过，以及中年男子的威胁，细细讲述1遍。“这可不是偶尔为之，他们是经常到学校捣乱破坏，若不严惩，学校难有安宁的学习环境。”

负责接待的警察听完后，随口问：“你说的这个中年男子是叫朱来子吧？”

“好像是叫这个名。”

“那，这么点事，不能立案。你们去找他们大队的干部，说和说和吧。”

贺老师百思不解地走出接待室，略微思忖下，进入公安局办公楼，找到自己的当警察的学生进行了解咨询。

“贺老师，朱来子的亲叔叔，是我们局的副局长。他每次来我们局，那都是腰上绑扁担，横着进横着出，惹不起的。我的建议，也是找大队干部出面说和1下为好。”学生摇摇头，百般无奈地说。

消息传回来，班里炸了窝。

徐中成1脚踏在凳子上，1手拍着桌子，“真是无法无天，公安局不给解决，联合各班罢课！”

晚自习课结束后，他走遍各个男生宿舍，进行动员。

第2天吃过早饭，数百名同学聚集在广播室前面。徐中成站在台阶上，举着拳头，高呼口号：“不惩办凶徒，绝不上课！”

同学们跟着喊，1声接1声，如同波涛汹涌的浪潮……

县领导高度重视，派了工作组来调查。

朱来子听说后，感觉事情闹大了，通过公安局的叔叔找到县领导，做出承诺：“只要不逮捕法办，愿赔偿学校1切损失，保证不再到学校闹事。”

校长为了息事宁人，做样子似的收了点损失费，把这事了了。

过后，县领导专门找校长谈了话：“这拨学生……教育的方法方式，不能总是用过去那1套，要因时因势因材施教，引导学生把热情用在学习上，为咱县多培养点栋梁之材！”

校长诺诺地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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