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后，我赶在下午下班前，敲开令狐悟办公室的门，“令狐主任，市领导的论文初稿我写出来了，能不能发表心里没底。”

“没有应付吧？怎么我这1把手就不能直接领导、直接派活？你对石明中很忠心耿耿呀？要知道，在1个单位站错队，后果很严重。”令狐悟冷言冷语敲打我。

“我不站任何人的队，我只站在规矩上。”

“那就是说，你和石明中都认为我不讲规矩？”

“我认为1级领导1级，各负其责，各自担当，清清楚楚，这样工作起来才更有序，更高效。”我小声说。

令狐悟的语气却愈发薄情，“你认为没用。我是1把手，关键是我认为你和石明中等人结成了小圈子，1起要和我对着干，这没冤枉你吧？”

我听令狐悟如此武断，不由得来了脾气：“主任，我瑞僖做事待人全凭良心，全摆在桌面上，你说的小圈子我听不懂。”

“别总把良心挂在嘴边，你的良心只是个人行为的1个限度，不是普世价值标准。我的话你现在懂不懂不要紧，相信以后会慢慢懂的，回去仔细想想吧！”挥挥手，把我轰出门。

拉满弓弦地干了这么多天，像生了1场大病，却落得这样1个“小圈子”结局。我回到办公室，纳闷地问龙城飞：“我说过的话，怎么令狐主任知道得1清2楚？”

龙城飞起身把门关严，坐回办公桌前的椅子，说：“什么样的领导带什么样的兵。领导喜欢喝酒，围着他的肯定是酒徒。领导喜欢臭味，围着他的肯定是蛆虫苍蝇。领导喜欢揣摩人，肯定会有人投其所好打‘小报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的智慧真了不起。”我言由心生。

“令狐悟主任1来，答应孟兰舟退休之前，给他解决助理调研员职务问题。他为了表示忠心，还不鞍前马后伺候着。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1条狗，各屋乱窜，搜集对主任不利的信息。”

“这还有人格吗？”

“私心1旦主宰人的大脑，人格就没了价值。现在临近中午，是大家闲聊发泄情绪的时间，孟兰舟1定正忙得不可开交。”

我怀着好奇心，想验证1下龙城飞说的话，到各屋转了1圈，没有见到孟兰舟的身影，随即到厕所小解。

透过便池开着的门缝，竟看到孟兰舟穿着裤子蹲在大便池，在小本上写着什么。“孟科长，人常说‘脱裤子放屁找费事’，你这穿着裤子蹲便池，是搞的哪项创新呀？”

孟兰舟听到我的话，脸立时涨得通红，慌忙收起本子，塞进上衣兜。“我有些想法，怕过后忘了，先记下来。”说着，站起身，解开腰带，褪下裤子。

“真是废便忘裤，精神可嘉！”我嗤笑着走出厕所。

在楼道里碰到宋旭，我说起这1笑话，才知道，他是刚从隔壁凌寒办公室出来，正在整理凌寒“牢骚记录”。

楼道里，不时有33两两的人，拿着盖有决策咨询委员会公章的合同，挨个敲着办公室门寻找令狐悟。在楼西头的会议室，两个人终于堵住他。

其中1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老者气呼呼地喊：“主任，你看这事怎么了结吧？你们是政府部门，我们是冲着你们单位的信誉和公章，才无担保、无定金和徐脏样签了供货合同，现在他毁约赖账不给货款，你要给个说法。”

“徐脏样是1名停薪留职职工，他的工贸公司业务跟我们没1毛钱的关系。有经济纠纷，去直接找他！”令狐悟强势地说。

另1个白脸中年人接过话茬，“你们决策咨询委员会是他公司的直接主管部门，每月收着管理费，怎么能没关系？合同上盖着你们主管部门的大红公章，证据确凿，责任能赖掉？”

“我已经调查过，这是徐脏样利用工作便利，偷出单位的公章，在1本空白的信笺上预先盖上章，私下干得不法勾当，这事正在处理。”

“那是你们内部问题，现在我们是拿着合同要货款，如果不答应，马上到法院提告。”见令狐悟耍滑头，络腮胡子的老者加重了威胁语气。

令狐悟静默了1会儿，“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容我开会研究1下，再给答复行吗？”

“那，限你3天时间，拿出解决办法。”白脸中年人甩下话，转身和络腮胡子老者走了出来。

最近1个来月，在单位挂靠的7个公司，相继出现经营困难和违约问题。因为每个合同上都盖着主管部门——历山市决策咨询委员会的章，债主纷纷跳过当事公司，直接向决策咨询委员会讨债。

令狐悟放低身段，主动到石明中办公室讨教办法。“挂靠公司的债务还有个谱，让人挠头的，是至今弄不清徐脏样利用空白盖章信笺，私下干了多少不可告人的勾当。初步核实已经发现办了4张结婚证，还有多少假合同、假买卖呀？老石，咱该怎么办？”

石明中没有为自己的预言成真沾沾自喜，而是为单位危机忧心如焚。“各部门挂靠公司是普遍现象，发生纠纷按常规程序处理就行，尽快解除挂靠关系。最棘手的确实是徐脏样，实在搞不清他把天捅了多大窟窿？我的意见是，为了息事宁人，要替他先平掉欠账，然后在报纸上登个声明，说清公章原委，宣布开除徐脏样公职。”

“嗯，也只能如此走1步看1步。”令狐悟采纳了石明中的建议。为了保住官位和面子，私下拿出小金库里的所有钱，偷偷替徐脏样偿还了所欠货款，登报开除徐脏样公职。

不知道是谁放出了石明中力主开除徐脏样的话，惹得徐脏样怒从心头起，堵在石明中办公室门口，大骂了3天。

石明中闷闷不乐。

令狐悟更是窝火糟心，辛苦1年多，最后闹个竹篮打水1场空。从此心灰意冷，醉心于喝酒唱歌跳舞生活。

单位回归本职本业，恢复寒酸窘境日子。

1992年年终工作总结会如期召开，令狐悟坐在主持台上照本宣科读着工作报告，台下乱哄哄地议论着。

庄晓梦低声对我说：“就这么几个人，1年干那么几件事，谁心里不清楚。把大家聚拢起来，走这个形式干什么？”

我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令狐悟猛然中断讲话，把稿子拍在桌子上，阴阳怪气地说：“有的人自恃清高，觉得有某个领导做靠山，就在单位拉山头、搞小圈子，为所欲为，做尽捣蛋搅局之能事。我在台上讲话，你在下面交头接耳，有意见站起来讲，在下面搞小动作，是什么大学生所为？看来大学教育出了问题，4年时间，培养出个善于搞阴谋诡计的人。去年年终考核的时候，有人给我打了‘较差’，今年怎么样，有本事再给我打‘较差’呀？这伤不到我半根毫毛！”

近几年，单位只进了我1个大学生。心里明白，他这是在说我。

“我是年龄大了，再晃几年要退休。可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在单位1天，就不容有些人为所欲为！……”

我气血上涌，强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腾”地1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庄晓梦拉了几下我的衣角，示意坐下。

我毫不理会。“令狐主任，把话说明白，说的人是不是我？”

“你觉得是就是！”

“我用人格担保，去年打‘较差’的不是我。自从来到决策咨询委员会，无论是领导还是同志们，都对我无微不至关怀，还耐心教我做事做人，令我感激不尽。全委的人都在辛辛苦苦工作，这有目共睹，我认为考核都是优秀，实际我也是这么打的评价。今年，我还是会给每个人打‘优秀’。你作为领导，不能捕风捉影，听到个别人谗言挑唆，就认定我反动透顶，我不服！……”满腔怒火地辩解着。

宋旭没等我把话说完，从座位缝隙中挤过来，把我拉出会议室，进到我的办公室。“瑞僖，这可有点不懂事，怎么能当着单位全体人员的面顶撞主任。这样伤主任的面子，让他怎么下主持台。有怨气，私下找他说道就是了。”

“领导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吗？”我固执地说。

“领导的面子如果说是块金子，你的面子顶多算块铁。如果需要人们在领导面子和你面子做抉择的话，你的面子1文不值，好好想想吧！”宋旭严肃地盯我1眼，关上办公室门，回到会议室开会。

我躺在床上，百思不解，生着闷气。

散会后，龙城飞劝我，石明中劝我，凌寒、庄晓梦都过来劝我……

下午临近下班时，我只好硬着头皮，敲开令狐悟办公室的门。“对不起，我1时冲动，当面顶撞了你，是我不对，诚心向你道歉。我是风海地区的人，从小喝咸水吸碱沫子长大，爱冲动、脾气暴、说话呛，恳请领导包涵和担待。”

令狐悟堆着笑脸，亲切真诚地说：“年轻人单纯直率，我能理解。1切都是过去式，思想上不要有负担，安心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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