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慧卿觉得已经达到来时的目的，和乔仕杰扯起过往的事情。

听着，听着，不禁让我对乔仕杰刮目相看起来。

乔仕杰1路创业下来，异常艰辛。他高中毕业后，顶替父亲到市外贸公司上班，1996年“买断工龄”后，开始和他人合伙到山西拉煤，后来自己买车自己干，还因为过于玩命，昼夜兼程，汽车翻到路边水沟里，在医院躺了半年才捡回1条命，脸上留下1道长疤。之后，又咬牙继续跑车拉煤，挣了些钱。在2000年的1次酒宴上，谷慧卿因为对新津县怀着深厚感情，听说乔仕杰是新津人，多关注了1下，给了些建议：“随着你年龄越来越大，总这样辛苦跑山西拉煤，不是长法，要及早寻找新门路。”

乔仕杰挠挠头，“我在外贸公司，除了学会了喝茶抽烟看报纸，就是1身力气，没有其他本事，能干什么？”

“咱县是蔬菜、水果大县，可有人会种，没人会卖。你现在手头上不是有了些积蓄，又有跑运输的经验，搞个蔬菜水果运销公司，有可能行。”

乔仕杰觉得在理，“谷县长，那我听你的，回去闯1闯。”

在谷慧卿指导帮助下，乔仕杰逐步发展壮大起来。

谷慧卿厌烦世俗交际，见乔仕杰的企业已经步入正轨，隐退下来。

乔仕杰整日忙于打拼和应付各级各部门，和谷慧卿逐渐断了联系。

说着说着，乔仕杰怀着歉意站起身来，“谷县长，走，到餐厅去，我和你喝个不醉不归。”

谷慧卿1改矜持性格，爽快答应：“好，这么多年了，是该痛痛快快喝1场。”

酒桌上叙情叙意地喝了个酣畅淋漓，出了餐厅，临上车时，乔仕杰递过来1条烟。“老县长，知道你爱吸烟，本想买两条软中华，可寻遍县城的宾馆、商店，只寻到这1条真软中华，别见怪呀。”

我在1旁抢着话说：“现在造假已然成为1种潮流，烟酒造假技艺更是堪称精妙绝伦。我听说，低档白酒里滴几滴农药敌敌畏，再调进点香精，用原酒瓶1装当做真茅台卖，口感上，就是有经验的品酒师1时半会儿都难以辨识。咱们喝的茅台不是敌敌畏茅台吧？”

“绝对不会。这两瓶酒我都珍藏56年了，百分之百真茅台酒！”乔仕杰信誓旦旦地说。

“用低档酒变造高档酒还算有良心，拿工业酒精勾兑的才叫丧尽天良，活活把人的眼睛喝瞎，把人喝死，他妈了个巴子的！”徐平张着大嘴骂了1句。

谷慧卿接过烟，侧身面向我，“造假、模仿，或许是1项产业初始阶段不可避免的经济现象，政府要完全杜绝确实有难度，但也不是无所作为。如果做到打击、规范、引导等系统性的齐头并进，极有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外市有个箱包市场，前几年靠制假贩假起步发育起来，当地政府没有采取1棍子打死的取缔方式，而是积极作为。现在不仅成为国内知名箱包市场，还在国际上小有了名气。在产业培育壮大过程中，政府职责不可缺失。”

我知道，谷慧卿之所以说这番话，是有感而发。他当年在新津县当副县长时，在县城西南部区域自发形成了1个全国性的医药批发市场。在取缔还是规范问题上，他与县委书记、县长据理力争，最后，县委还是决定“坚决彻底取缔”。今天来时路过那片区域，谷慧卿在车上紧紧闭起双眼，不忍直视。那里已是人稀楼空，满目萧条。

谷慧卿上了车，1路伤心无语。

第2天，谷慧卿带着我向苌宏做了汇报。

苌宏非常重视世嘉果蔬有限公司，亲自到企业进行调查研究后，给我做出批示：瑞僖，这样的企业发展起来，不仅能带活我市蔬菜水果产业，而且带动农民增收，助力市民‘放心菜篮子’工程，意义重大，要重点扶持，指导服务。

在我办公室，黄小勇拿起批示看了看，问我：“这么个普通企业，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苌主任、谷主任和你都这么重视？”

“就我而言，看重的是它未来发展潜力和对全市蔬菜水果产业的支撑作用。”

“你们看1眼，和老板座谈1下，就能断定它未来有发展潜力？”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凭经验做出的判断。1个企业的发展潜力，不仅在于眼前的规模大小和实力，更优先取决于老板的胸怀，再就是知识水平，尤其是这种兴衰命运系于老板1身的家族企业。”

“为什么？”

我看着黄小勇充满求知欲的眼睛，自信满满地说：“家族企业，就是家长制企业。老板是企业的脑袋，如果老板颓废下来，企业的天自然就塌了。”

黄小勇点头同意了我的观点，还故作老成持重地说：“人们不是常讲，家有千口，主事1人。主事的当不起家，人心就散了，家就败了。”

“嗯，不简单，开始懂点人情世故了。”

黄小勇听到我的表扬，忸怩起来，“在你跟前，我不能总当个孩子吧？”

“看1个企业发展，为什么首先强调老板的胸怀呐？因为1个人的心有多大，他的世界就有多大。能容天下者，才能走天下；能纳百川者，才能水长海阔。1个心眼针鼻大的老板，能穿进几根线？能闯出多大的天？通过听乔仕杰的创业经历，亲眼见证乔仕杰的重情坦荡，我断定他是个胸襟宽阔的人。”我用教师爷的口吻，给黄小勇分析1通。

黄小勇乖顺地“嗯”了1声。

“知识水平，决定着1个人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有多少知识，就能看到多少世界，就能看清多少时事和大势。给1个文盲讲心理学、管理学，不亚于对牛弹琴。文盲似的老板，成功靠的是人生经验和小聪明。现代企业发展，靠的是科学管理技术和人才。1个知识匮乏的老板，你能寄望他屹立于全省、全国，乃至世界竞争之林，5年，还是十年蒸蒸日上吗？”

“这样的老板如果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也是侥幸，只会昙花1现。”黄小勇展现出了成熟思想。

“1个家族企业，1旦发展到老板的知识认知和控制能力临界点，就到了顶点，离寿终正寝也不远了。乔仕杰在市外贸公司摔打多年，知识和经验积累程度，远远高于1些土生土长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老板，有着较大可塑和提升空间，再加上他给人重情守诺的印象，中心领导才这样予以重视和扶持。”我耐心论述着。

黄小勇频频点头称是。

8月中旬，乔仕杰主动打电话，邀请我到企业进行具体指导。

我1进工厂，便在乔仕杰陪同讲解下，在院子里逛了1圈，慢步走进车间。工人们不时手拿着气枪吹着犁把儿里的虫卵、杂质，不时冷脸冷面斜视我1下。我明白，他们这是把我当成了吃拿卡要企业的蛀虫，感觉浑身不自在，紧迈着步子逃离。

进到办公楼后，我用手捋了1下楼梯扶手，到楼内厕所使用了1下，又到乔仕杰办公室转了1遭，才进入会议室，稳稳坐在会议桌前。

乔仕杰看上去，个子比我高小半头，身子胖大上1圈，双眼炯炯有神。年龄上要大我十来岁，坐在我对面却恭敬得像个小学生。“郑科长，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呀？”

“我不奇怪，是你奇怪。这几年，我和你们县里的人打交道不少，给我的感受是霸气而又不耐烦。前1阵子住在县宾馆，厕所莲蓬头坏了，跟打扫卫生的阿姨讲了两遍，她都没吭声，又讲了1遍，你猜阿姨怎样？”

“马上答应给换呗。”乔仕杰说。

“阿姨瞪着大眼睛说，我又不是聋子，讲1遍就知道了，还没完没了了。我以为阿姨本性是个暴脾气，后来住时间长了，发现挺善良热情。多加观察，原来是做事干脆但不耐烦。”

乔仕杰拿起盘子里圆圆的苹果器，稳稳套在1个苹果上，使1把劲，苹果立时分成8瓣，站起身拿起1瓣递给我，“个别人的性格。”

我接过来，吃了1口，“嗯，这气调库里储存的苹果就是比普通冷库好，如同在树上刚摘下来的，新鲜脆甜水分足！”

乔仕杰自豪地说：“这还是去年的苹果呐。这是咱公司的技术优势。”

我美美地把苹果吃完，接续着之前的话题说：“我早餐喜欢吃油条。钻进胡同，发现1个炸油条摊，摊上用盐腌的生韭菜末，放在老豆腐里味道鲜美。看到碗空了，我喊老板，来点韭菜末。见没反应，又喊了1句。老板站在油锅边，气恼地说，喊，喊什么喊，知道了！”

乔仕杰觍着脸，1时无言以对。

“后来，又试了几家面馆、超市，都服务热情，但只要多问1句，会被怼得像是挨了1闷拳。初步了解了下才明白，你新津县历朝历代多出官宦和富商，官脾气、老板脾气1代代沿袭下来。”

“1方水土，1方人。”乔仕杰逮住机会，终于接上了我的话。

我毫不客气地站起身，自己伸手在盘子里捏起1块苹果，嚼几口咽下，追问道：“你这种霸气、不耐烦的人，能安安生生坐下来听我说话，不是很奇怪吗？”

乔仕杰1见，直接把苹果盘子推到我的手边，“你是领导，我理应听从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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