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尽习惯1个人，在办公室想问题，想政策，想规矩，从不到科室走动。

科室的每个人去见他，都因过于拘束而寡言，3句话谈完工作，再无话可说，只能客气告退。连泼辣霸气的国应笑，也感受到江东尽的原则和威势。“郑局长，我在你屋待会儿，调节下情绪。”说完，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在江东尽隔壁办公，现在成了各科室、各县局向江东尽请示、汇报工作的驿站，更确切说是加油站。

我看着国应笑，“哟，最近怎么改了性子，1只小灰狼变成了小绵羊？”

国应笑诚惶诚恐地说：“不改不行，每次1进门，江局长就给讲政策，讲规矩，讲得我心里发毛。在我心里，他不仅是领导，更是个判官！”

我微笑1下，算作回应，可内心认可国应笑的感觉，江东尽就是1个判官，铁面无私。

1阵敲门声响起。

还没等我张嘴说“进”，邵豪杰已开门跨步进来，嬉笑着看1眼坐在沙发上的国应笑，引用电视剧里的戏词说：“怎么，在‘南书房’候旨？”

国应笑白瞪邵豪杰1眼，“你不也是吗？”然后，颇为羡慕地说：“你终于脱离老年同志的手掌，现在潇洒了，可我自从任法规科科长之后，真如孙悟空，被他活活压在5指山下。”

邵豪杰坐在旁边沙发上，右手握拳轻敲着扶手，说：“潇洒谈不上，自从我到农机科当了科长，接受薛岸涛局长的领导，是觉得工作有了章法，心里轻松了许多，可麻烦事也不少。这不，这几天几场干热风刮下来，大田里的麦子1下子都干黄穗，市长专门召开会议，要求抢收抢打，确保颗粒归仓。会上，江局长作了表态发言，签了军令状。会后，立即进行安排部署，责令我们科必须在3天内，把周边省市的联合收割机请求过来，参与麦收大会战。你可不知道多让人发愁，愁得我1夜白头！”胳膊抬起，双手张开，漫不经心地沿着前额向脑后胡噜下头。

“少来了，从我1进单位，就没看见你有几根黑头发。不过，看起来最近是有点忙，顾不上染发，潇洒少年变成白发翁妪。”国应笑调侃1句，接着，认真起来，“现在，各地的农机不是都规模化、组织化、专业化了，请求支援，怎么会有你说得那么难？”。

“按说不会太难，可偏偏难于了上青天。”

“为什么呀？”

“这要归功于我们的江大局长，今年麦收从南到北刚开镰时，南边的几个兄弟市向我们发出请求，江局长1纸批示：按合同、规矩办事。把人家都拒之门外。现在，江大局长可成了名人，南北周边省市都知道，历山市有个按规矩办事的局长。”邵豪杰1说完，便和国应笑1起笑起来。

我坐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看着他俩不知说什么好。

稍顷，邵豪杰变得心情沉重，“中国是有5千年历史的人情社会，讲究礼尚往来，人家有危难时不伸手，咱有需求时必然会被1脚踢开。全科室的人溜溜联系两天了，各市基本就是1句回复：收割机都按合同安排出去了，要按合同、规矩办事。”

国应笑冷下脸，愤愤地说：“规矩，规矩，这规矩是天，是地，是方圆，是世间之道，没情感没温度，可生活在其间的人，是活生生的感情动物呀？规矩要讲，要坚持，可感情也要有吧。只讲规矩的世界，该是怎么机械、悲惨、孤苦的人生世界？”

“反正薛局长和我已经穷尽了1切办法，既然江局长这么讲规矩，那么，请求兄弟省市支援的僵局也只能由他自己破了。”邵豪杰边说，边平摊开手、耸耸肩。

秘书科科长余珊推门进来，招呼邵豪杰前去江东尽办公室汇报。

为解决办公室主任石川文字能力低下问题，江东尽向市委编办打了报告，新设秘书科，提拔余珊为科长，专司文字材料任务。

国应笑看邵豪杰随余珊出去，起身关上门，而后坐下来，“我看，江局长这规矩人是越来越走进死胡同，想全市小麦颗粒归仓，非要市领导出马不可。”

事后证明，国应笑预判得很准确。

市长亲自联系协调，才解了麦收燃眉之急。

粮食连年丰收，促使市长开始深入思考1个战略问题，把历山市这个农业大市建设成为农业强市。

课题任务交给农业局，由江东尽牵头组织相关部门进行专题调查研究，在此基础上形成农业强市建设规划。

主管农业局的刘副市长专门找江东尽谈话，1再叮咛：“这个规划要打破传统思维定式，解除条条框框束缚，充分体现我市改革创新的决心和魄力，切记突出1个‘新’字。”

江东尽拍着胸脯保证，“请市长放心，坚决做到！”1回到农业局，闻令而动，抽调局骨干力量组成1个庞大的课题组，并在启动会上，雄心勃勃地描绘着心中的建设蓝图，“……实现农业生产组织规模化，区域布局特色现代化，全产业链条精深化，产出商品多元国际化，打造出国内1流、国际知名的农业强市！”停顿片刻，眉毛1挑，话锋1转，“但是，在调研写作中要把握好4点，力求透彻分析我市农业产业现状，力求精准把握问题及其制约因素，力求充分借鉴各地成功经验和做法，力求用好用足现有政策措施。”怕我们在座的人吃透不了精神，把最后“两个力求”又反复强调了3遍，问声：“大家听明白没有？”

人们互相对视1下，低声说：“明白，明白。”

经历过多次观点、建议交锋，我现在彻底丧失斗争精神，跟着随声附和，但心里涌动着1股酸腐滋味。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注重把各级政策、各地经验直接拿来套用，避免提出1些没政策依据，没经过实践的东西，确保稳中再求稳。

我们紧锣密鼓忙了3个月，终于完成建设农业强市规划草案。

经过课题组3次集中讨论修改完善，江东尽仍不放心，在准备上报刘副市长时喊了“咔”。

上班后，他把精力倾注在工作重点、保障措施等有创新机会的章节，1句1句抠依据，找例证，同时，还让法规科逐条核对各级政策依据，各地经验底稿，并强调了审核把关的标准：“每个重点都要有外地实践支撑，每项举措都要有经验依据，每条措施都要有政策出处。”

花了1周又半天时间，江东尽觉得成竹在胸，才吩咐余珊走机要上报，征求刘副市长意见。

之后1段时间，江东尽养成1个习惯，1上班先到余珊办公室，问声：“有市长批复意见吗？”

余珊摇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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