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晚风夹着浓浓的血腥，扑面而来，任谁都忍不住连连作呕。

  魏优思却满不在乎，意犹未尽地与晏无归说起俏皮话来：“您说怎么办，在下就怎么办！”

  晏无归抬首望着渐渐升起的上弦月，还有不远处伫立的少年郎们，心中颇为不解……

  方才魏优思大可以独自逃了，之所以留下来对抗那魔宗首座，就是为了这些无辜之人，眼下又轻易说出听他的，还真是个难琢磨的人。

  “大人觉得很难办吗？”魏优思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出风头。

  晏无归早就看出魏优思不是这样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信任自己，并且非常信任。

  想到此处，晏无归觉得自己的推测十分可笑，没有时间多想，便随意回道：“确实，就按你的意思办吧，首座大人已死，我要回宗门复命了。”

  晏无归言罢，祭出法宝焰天刃，头也不回地御刃而去。他这次来本是冲着首座那条贱命的，没想到被人代劳了，如今命已经取了，此地也就没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了。

  至于地洞那些少年郎的生死，就不是晏无归能管的了，现他首要做的事就是练功，争取早日结丹。这样他就有更多机会为魔尊办事，若是能出了魔宗，便可找他叔父一家寻仇，之后的事他没想过，更不敢去想……

  “护法大人等等我。”魏优思脚踏玄笛紧追不舍，他其实一直跟在晏无归身后，只是见他一直心事重重，便没有出言打扰。

  现在两人即将闯过幽谷，眼看着就要到魔宗大殿，魏优思不得不出声叫住晏无归。

  晏无归一听是有人唤他，立马停了下来，负手立与幽谷之上。他转身瞧见是魏优思，对魏优思突然跟来，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更加确定了他信任自己的想法。

  晏无归微顿了下，便语气缓和道：“执事大人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这倒是出乎魏优思的意外，心思被看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干脆直接摊开来说：“不瞒护法大人，我本来也不是管事儿的主儿，我走了自然有人看管那些少年。

  我思来想去，还是跟您一同回宗门复命吧，兴许还能留在您身边。”

  “你想跟着我？一个十六岁孩童？”晏无归原本以为魏优思只是想借他之手重回魔宗，却没想到魏优思居然想追随他！

  魏优思收起放荡不羁的笑，一本正经地回道：“护法大人可别这般说，修真之人论修为不论长幼，过不了几年您就是金丹期了，而我……呵呵，结丹太难……”

  魏优思言罢苦涩一笑，露出忧郁的神色，但只是转瞬即逝，让人很难察觉。

  晏无归目光一向犀利，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反问道：“哦？这怎么讲？”

  魏优思不疑有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修真界有这么一句俗话：修仙道难，修魔道更难，修鬼道是难上加难！”

  这句话晏无归倒是听过，但却不知其中深意，便追问道：“为何如此说？”

  这个问题让魏优思颇有些无奈，他一想到这修真法则，就不由得连连叹气，当即向晏无归解释其中深意。

  “上品功法讲究阴阳均衡，五行相生，好的功法主要看其是否五行分明，是否阴阳调和。

  鬼修练阴不练阳，引幽冥之气为己用，魏家虽说是鬼修世家，但也逃不掉这修真法则。

  像鬼道这种纯阴之法，几乎不可能结丹，这也是我一直无法结丹的原因，若是魔尊知道这点也不会将我夺来，修炼这魔功了。”

  魏优思一股脑将缘由说得清楚明白，他从未对他人说过这些，也不屑对别人说起结丹之事，今日是他第一次与人袒露心声。

  晏无归听明白了，但又有些糊涂：“鬼修的功法很厉害吗？为何魔尊要抓你？”

  “此事说来话长，谁叫我是魏家独苗，活该倒霉呗！”魏优思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着摊开手。

  晏无归挑眉，他倒是忽然对此事很有兴趣，见时辰尚早便邀请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御器到谷底一汪清泉边，晏无归将水袋装满，朝魏优思递了过去。

  魏优思也不去让，直接接在手里，打起水袋狠狠喝了一大口，洒脱地背靠泉边青石躺了下来。

  晏无归也学着魏优思的样子，躺在他身边，静等他为自己解惑。

  魏优思看着天上的弦月，渐渐放松下来，悠悠开口道：“鬼修对于现在的修真界近乎失传，更加稀少，所以魔尊将我抓来研究一番。可惜我父母早亡，只留下我这么一个魏家独苗，还是个五岁孩童。

  别说鬼修的功法，就连修真我都是一知半解。哎，其实魔尊对我挺好的，怪我自己不争气哦！”

  晏无归“噗呲”一声被他逗得笑了出来，把自己的悲惨经历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全天下除了魏优思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魏优思一巴掌呼在晏无归胸口，佯装生气道：“怎么？我的惨痛经历就这么有趣吗？”

  晏无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想要岔开话题：“那你说说，这魔道和鬼道，哪个更好些？”

  魏优思险些被这问题逗乐，对于他们这些从小被抓入魔宗的人来说，世上哪有好与不好，都是身不由己。

  但他想到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这正是爱胡思乱想，做梦的年纪，便想逗逗他，于是故意嬉笑道：“自然是仙道最好，哈哈！”

  晏无归的脸一下子阴沉得可怕，魏优思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这般苦大仇深的表情，看来他问这件事的时候是认真的。

  既然面前的少年如此认真地问他，他也不该再敷衍下去，便想了想，正言道：“相对于鬼修来说，魔修的修为增长很快，只要有充足的魔气，修炼速度就会快得难以想象，我相信这一点你是深有体会的。”

  晏无归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短短五六年，他便从一个毫无修为内力的普通人，修炼成一个驱物期的修真者。

  这在其他修炼体系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是极少数资质极佳的人，付出比别人两倍的努力，才可勉强做到。

  而这样的他，在魔尊眼中不过是个中等资质的弟子，谈不上天骄之子，焕千秋的资质都比他好上一大截。

  魏优思见晏无归略有所思，知道他是说对了方向，便继续说道：“魔修和鬼修都是修真的一种，只不过你们修炼的是魔气，而我修炼的是阴气。

  魔气具有一定的感染力，嗜杀，暴虐，容易被欲望支配，所以修炼魔气，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

  即便是没有走火入魔的，因为修炼魔气的缘故，性格也会大大发生改变。”

  魏优思故意在此停顿了下，他知道晏无归最关心就是这件事，这也是所有魔宗弟子的心病。

  魏优思猜想晏无归是想弃魔道修别道，见他是鬼修魏家的后人，便多问了几句，既如此，不如趁这个话头，把话说透了也好。

  想到此处，魏优思便坐正身子，对晏无归坦然道：“同级的魔修，要强于鬼修，甚至于修仙并肩，但你也知道，魔道易毁心性。

  而，鬼为阴灵，若是过分接触，自身之阳气和福分也会衰减，更是不易沾染。

  所以我奉劝道友，莫修魔道和鬼道，改修仙道还来得及。”

  晏无归没想到魏优思会与他说，这么一番劝勉的话，心中很是感动，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便也坦然回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不修，仙道远矣。你我已是手染鲜血之人，还谈何人道仙道？”

  魏优思听言直接大笑道：“哈哈哈，在下是无话可说了！”

  虽说晏无归的话有些少年心性，但魏优思相信，他说的话绝不是气话。他之前在魔宗就已注意到晏无归这个少年，他与寻常地洞提拔上来的少年略有不同，心中常存着一丝善念和执着。

  所以，魏优思还是想帮帮眼前的少年，便收了笑意继续劝勉道：“不过，这魔道反噬也不是无解。”

  魏优思说着，从随身的储物袋中翻出一本十余页的书来，晏无归接在手里便开始翻看起来。

  那书本看着三成新，但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心得和注解，晏无归粗略扫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书的名字。

  魏优思只是笑了下，继续说道：“魔道不改，这人道还是要修的。这本《静心诀》是我寻机缘所得，你多多专研会有大用。

  另外，你的修炼速度不能再快了，根基扎得稳固些总没坏处，走火入魔魂飞魄散，才算是真正的严重。”

  晏无归认真记下魏优思说的每一个字，出于关心之意，还是试着询问起魏优思的鬼修之事来：“魏兄放心，我都记下了，你日后还要坚持鬼修之道吗？”

  魏优思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是魏家唯一的后人，不求光大门楣，但也不能弃了鬼道，不然真是大逆不道，数典忘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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